黃謹登時打了個寒顫,未料李慶成還留了這一手,鷹侍接過信前去辦事,方青余道:「還能找到送信的人?」
李慶成懶懶道:「當然,這些鷹都厲害得很,每天在南華門樓上盯著,誰塞的哪封信,鷹看一眼,便能認出那人相貌,小事也罷了,大事怎能不追?」
方青余:「你就天天派鷹去守?」
李慶成:「這不派上用場了麼?」
當年方皇后臨死前那番話,在李慶成心底埋了根刺,殿上唯孫嫣,方青余,唐鴻,張慕四人及八十名鷹衛,不可能是這些人走漏風聲。
那麼知曉鷹羽山莊大火的人,還會有誰?
這個投信的人,定與當年內情有關。
李慶成又道:「繼續念。」
黃謹神色如常,開始讀另一封信。
「江州參知韓滄海,意圖謀反。」
李慶成:「……」
黃謹道:「這人……提及韓滄海用的兵器,乃是七尺八寸長的一根天外隕鐵製成的『磐龍棍』,那磐龍……可是天子才能用的吶,韓滄海竟敢用磐龍棍當兵器,其心可誅……」
李慶成起身,一腳踹翻金案,奏摺飛了滿地,將金案連著黃謹直踹出御書房去,乒桌球乓的一陣巨響。
「臣罪該萬死!」黃謹哭喊著爬進來,磕頭磕得咚咚響:「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李元徽被嚇得尖聲大哭,奶娘忙哆嗦著把小皇子抱走了。
李慶成在御書房內站了一會,道:「傳兵部尚書。」
是年臘月,玉璧關換防,一封聖旨輕飄飄落在張慕案前。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張慕漠然道:「我不回去。」
李慶成連下七道御旨,最後那封上只有五個字:不回京就滾。
一名鷹衛帶著海東青前去宣旨,手上拿著李慶成的玉璜。
「張將軍。」那鷹衛道:「你再不回京,陛下就要親自過來了。」
海東青在張慕的案前抓書,張慕道:「他讓我回去做什麼?」
鷹衛如實道:「陛下說,請張將軍喝酒。」
張慕:「他怎麼知道的。」
鷹衛茫然以對,張慕沉默了。
漫天大雪,三九寒冬。
孫岩坐在金鑾殿上,就著火爐,李慶成坐在高處,海東青飛進來。
「來了麼。」李慶成問。
鷹衛道:「來了,在京師街上,正向皇宮趕,屬下先來報信。」
李慶成點頭,孫岩道:「陛下召見了哪位大人?」
李慶成不答,取過一個裝滿紅膏的碟子,說:「孫兄認得出這是什麼不?」
孫岩抬頭朝案上看了一眼,搖頭道:「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
「這個呢?」李慶成取過一個玉瓶,晃了晃,倒出兩枚藥丸,笑道:「這個估計就更不知道了。」
孫岩尷尬笑:「臣孤陋寡聞,有所不知。」
「這藥丸叫『醉生夢死』。」李慶成說:「吃了它,這輩子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連帶著死後轉世的下輩子,也都記得前世往事。」
孫岩詫道:「還有這等奇方?這不就等同於活了兩世人?」
李慶成漫不經心道:「可不是麼,若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能尋見這藥吃,簡直就是與天地同壽了。」
孫岩半信半疑點頭,李慶成又道:「孫兄信麼?」
孫岩笑了笑,搖頭。
李慶成又道:「來世的事,誰也說不準……」說著把藥丸放進碟子裡,滾了一層紅色的藥膏,取過銀勺,輕輕撥弄,令藥膏蘸滿在藥丸外,成為一層厚厚的包衣。
孫岩忍不住道:「碟子裡的又是什麼?陛下在配藥?」
李慶成笑道:「鶴頂紅。」
孫岩登時愕住,不知李慶成是什麼意思。
海東青看了一會,叼過桌上另一丸未沾鶴頂紅的醉生夢死,仰著脖子就朝肚裡吞,李慶成忙道:「哎!」
李慶成忙一手扼住海東青脖子,調轉銀勺以勺柄去掏:「不是給你吃的!給我吐出來!」
又挖又抖,終於把醉生夢死挖了出來,邊上缺了一小塊,李慶成又捏開海東青的喙朝里看,料想被吃了一點,只得作罷,隨手一扔,海東青飛走了。
孫岩道:「陛下的意思是……」
李慶成把兩枚藥丸都滾滿了鶴頂紅,舀出碟子,攤在宣紙上晾乾,淡淡道:「最近收到不少謀逆的劾信,朕已派人去徹查。若無事也就罷了,若查出來是真的……」
孫岩瞳孔倏然收縮,李慶成悠然道:「直接賜死麼,朕下不了手,便打算賞他一枚醉生夢死吃,這輩子了結恩怨,自去轉世投胎罷,誰也不虧欠誰。」
張慕孤身一人回到京師,入金鑾殿時大門砰一聲緊閉。
殿內唯剩李慶成與孫岩,張慕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