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慣常會在天未亮的時候就去念經。我特意起這麼早,就是想趕在太后之前去佛堂,也好讓她看看我的誠意。
簡單梳洗了,人還沒走出中昭殿,倒遇到了正要去上早朝的皇帝。
我帶著人,默不作聲立在一旁行了禮。
他坐在輦架上,攏著大氅,仿佛沒有看到我,連頭都沒有轉,一大隊人便遠去了。
“小姐,你和陛下又怎麼了?”小月起身,提了一盞燈籠,跟在我身後問。
“沒什麼,好著呢。”我若無其事往前走。
腳步聲切切,深宮寂靜,唯有路旁的長明燈是亮著的,照得腳下的路又黑又長,仿佛怎麼都走不完。
冷風一吹,我雖一夜未睡,卻愈發的清醒了。
我偷了蘇鳳儀的身份,多活了這幾年,可一樣得到了報應——這報應,就是身不由己。
昨夜我讀莊子的故事,說到楚王派大臣去請他出仕,莊子坐在河邊釣魚,慢悠悠地問那倆使者,“同樣是烏龜,在廟堂里供奉的龜骨尊榮無比;而小河裡的烏龜正在泥巴里打滾曬太陽。你選擇做哪一種?”
我忍不住想,我要是那個使者,恐怕當下就會脫下官服,坐下來和他一起釣魚了。
貧苦些沒什麼,可是自在呀。
我想爬上江郎山,看一看磅礴的日出和雲海;回到山下自己的小院,從日落睡到第二日清晨,正好去趕鎮甸的市集。買一塊烤餅,配一碗涼麵和米酒,和鄉親們打招呼聊幾句,再溜溜達達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我在宮裡的五年,的確享盡榮華富貴,可沒有一天是開心的。
因為偷來的東西,總歸還是心虛。
若只是衣裳首飾,還了就還了,可我拿的是別人的命運,又該怎麼完璧歸趙呢?
我一路思緒萬千,到了佛堂,時辰還早,太后還沒來。
點燈,淨手,漱口,薰香……
我跪在佛像前,從未有過這般誠心誠意地,想要問一個答案。
未來的路究竟該如何走,才不會行差踏錯。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才發現太后已經到了,跪在我身側,並沒有打斷我。
我悄悄地轉了身,想要對她行禮,太后未睜開眼睛,卻道:“皇后,先念完藥師琉璃經再說話。”
我跟著太后,念完了當日的功課,扶著她起來。她才略略將視線落在我身上。我明白她想問什麼,乖巧道,“母后恕罪,自兒臣回宮至今,未曾前來探視,實在是陛下的身體有些抱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