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也沒有印象中的那么娘pào嘛。她暗暗腹誹。
清了清喉嚨,程今夕往後撤了一步將他迎進門,也不知道該言語些什麼。只是有意無意地打量他,待他先開口。
沈聿卻靠在門邊,顯然沒有進來的意思,“你還有十五分鐘時間收拾你的尊容,車子在樓下門口等著。”
他說得簡練,她“喔”了一聲,低頭看腳,難得一副服服帖帖很乖順的模樣。
“攝影棚外可能會有記者,記住,到時候無論他們問什麼,都不要回答。”身後還有來往的保潔員,他刻意掩著半邊的門欄,將聲音壓得很輕很低。
聞言,程今夕下意識抬頭,“你不去?”
沈聿回視她,悶哼一聲,“我不去你一個人能搞得定?”
屋外和屋內的jiāo界處光線很暗,但是程今夕還是看到他垂落的指尖夾著還未熄滅的紙菸。裊裊的白霧盤旋而上,再未抵達半空的時候就化作淡淡的塵灰。
只余似有如無的煙糙燃燒過後的味道。嘶嘶吐著火舌的內芯,冶艷地,帶著滄桑過後的荼蘼。
她又“喔”,木訥地搖頭。獨獨一次被他揶揄沒有動氣,沒再言語。
也許是因為,某種程度上,她有些漸漸開始理解沈聿。
沈聿跟她很像。內心總是會有一部分的矜傲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掩藏和武裝,但也會有通曉人qíng後的軟弱和無措。不是不懂如何會更好,更多的時候只是無法向自己曾經固守的意念以及驕傲妥協。
這樣的人,通常都難以被人理解,也通常活得比較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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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棚外烏壓壓的一片人。
集結在一起的十幾個記者以及jiāo錯的攝像機相機,將大門擋了個嚴嚴實實,連半點fèng隙都沒有留下。
空氣里到處都是複雜的體味,汗味和香水味。還有靈魂在酷暑下蒸騰的味道。
這讓程今夕不由自主地懷疑,如此高溫下,他們提問的時候腦袋思路是否是清晰的。
意料之中,問得問題無外乎是關於電影簽約後的突然失蹤,以及失蹤後的突然換角。當然,還有那些凌亂瑣碎的花邊新聞。
有沈聿護駕,一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卑不亢地仿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卻又實實什麼也沒有透露。
而她只是負責微笑微笑,再微笑,傻笑傻笑,再傻笑。
待到她唇角笑僵,法令紋漸深的時刻,三人終於得以擺脫。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程今夕重重的吁了一口氣,“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她如是說。
“你知道就好。”沈聿一副瞭然的表qíng。儘管有些順眼了,卻依舊自負地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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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儘管攝影棚內就如阿布所描述的一樣讓人沮喪,打光板和大燈打得她兩眼發花,戲服濕了一層又一層,妝容補了一遍又一遍,她還是順利地在太陽落山前把裝給定完了。
晚餐由劇組設宴,地點是在影視基地旁小鎮上的一個風味小館,美其名曰歡迎她入組。
程今夕對這家館子頗有好感,他們的老闆既是掌廚,雖是地地道道的T城人,卻意外燒得一手叫人拍案叫絕的淮揚菜。
在她為數不多呆在T城拍戲的日子裡,但凡有空,都會循著香味到這兒來打打牙祭。
推開包廂大門進去,可供二十人坐的超大圓桌坐得三三兩兩,一撮撮地在那裡自顧自地說著話,沒有過分的疏離,卻也不顯熱絡。
總導演瞿澤琛是美籍華裔,不到四十的年歲已載譽無數,名聲響徹海內外,更被譽為現代電影界的“鬼才”。
此刻只見他入座主位,雙手jiāo疊如世外之人闔眼冥思,任周遭再是紛繁都依舊八風不動。本是長相極為普通的男人,混跡於此,卻莫名地氣場無限。
程今夕先前在段家見過他一次。
仔細說來他和段從也算淵源頗深,大抵是有關一段源自異鄉的糾葛往事。她未曾細問,卻也看得通透這兩個看似皆為淡薄冷qíng之人心中那份難能可貴的惺惺相惜。
於是,她又不自主地對瞿澤琛多了一分敬畏之意思。
她停駐腳步,歉意道,“瞿導,各位,我來遲了實在不好意。”
周圍突然一片肅靜。
循著聲,瞿澤琛緩緩地睜開眼,眼珠子沒有偏頗半分,蓊蓊鬱郁地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水霧,叫人讀不清其中意蘊,“大家也才剛到,程小姐不必客氣。”
可程今夕卻覺得他其實根本就沒睡醒。
他的這般神韻跟奶奶房裡的那隻折耳貓很是相似,懶洋洋地,無時無刻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瞿澤琛微微起身,紳士地拉開身邊的座位,抬手示意,“程小姐這邊請。”
他的手臂很長,穿著白色襯衫的舒展開來的樣子像極了動物世界裡河灘海岸上振翅yù飛的鷗鷺。
程今夕頷首入座,也不矯qíng,“瞿導叫我今夕就好。”
瞿澤琛含笑,“好。”周到地叫服務員給她身前的茶杯滿上了水。而後也就再沒多餘客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