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潺潺,chūn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chūn去也,天上人間。
紅塵滾滾,紙醉金迷,只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熱鬧的伊始亦不過是為了曲終人散。一如花開亦不過是為了花敗。
làng淘沙,秦淮女子皆會吟唱的小曲,卻也生生給她唱出了別樣的韻味。
一曲終。女子垂眸收琴,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薄若蟬翼的廣袖在夜燈中被輕掃地涼風撫弄地翻飛成蝶。雪白衣衫纏著青絲三千如絹絲上化開的水墨,薄薄的傾瀉下來,絞著明月似水的流光。
除了面紗外那雙噬人心魂的眼,只余寸寸清淡蘭香。星月失色,須臾不見。
素聞蒔花館的璇璣姑娘色藝非凡,乃人間絕色。淪落煙花名冠天下卻淤泥不染。能有幸一睹芳容者,死而無憾。
眾人唯嘆,此女只應天上有。
——璇璣姑娘,小的阿祿,奉公子之命來接姑娘前往府中一敘。
端王府的小廝常祿畢恭畢敬地站在廂房之外,屈膝朗聲道。
璇璣聞聲,拆著髮髻的手指頓了頓。鏡中女子迤邐長發珠釵盡褪,糾糾結結地盤落了一地。面容縞素驚心。
燭火在chuáng幃邊搖曳,昏昏暗暗地將人影照得愈發模糊。窗子微敞一道fèng隙,她輕推開窗子,翹首凝望欄杆,空虛憂愁相襲。往日之夢接踵漫上心頭。
半晌開口道。
——夜已深沉。勞煩常兄弟通稟,璇璣已睡。若公子有要事相商,明日巳時城南休雨亭璇璣恭候公子大駕。
沉默。遠遠望去,人影未消。
——既然如此,不必勉qiáng。但若姑娘方便開門,公子托阿祿帶了件東西,望姑娘收下。也好讓阿祿回府有個jiāo代。
也罷。紅塵中太多浮沉周而復始,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她起身,腳步細細碎碎地挪到門前。只聽吱呀一聲,伸出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就已被另一隻大掌牢牢擒住。
轉身合門落鎖。行雲流水。
——阿棉,你就當真這麼不願見我?
男子一襲月色雲紋蜀錦長袍,長發琯髻。眉下一雙含qíng桃花,似笑非笑,美得驚心動魄。
璇璣一愣,臉色微變。福身道。
——民女見過端王爺。不知王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想要見你,也需理由?
——世間之事萬般皆有因由。公子說笑了。
——阿棉,我只是想你。
如此零星qíng話,換來的亦不過是又一場木然的沉默。想,這個字,於她,於他們,都終究太過奢侈。
——秦淮一介煙花之地,璇璣一介青樓女子。王爺身份尊貴乃千金之軀,民女從未心生妄念,禮教尊卑更是不敢逾越。
——從未心生妄念?
他冰冷冷地重複。
璇璣咬牙。答。
——是。
——阿棉,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言不由衷了。
——你一早就知道,本王從來就允許你有妄想。
媚眼如絲卻了無星點溫qíng。
從來?
不知何時離開的手空落落,似乎還殘存著方才那無溫的指尖留下的痕跡。她憶起那一日在王府門前,他亦是這般抓著另一個女子的手,千般呵護,萬種柔qíng。
一下就讓人想到了,舉案齊眉。好美,也好痛。
——蒙王爺錯愛,璇璣不配。
謝君擷的風采飛揚她忘不掉,她說,楚姑娘天姿國色應有更好的歸宿,可自古紅顏多禍水,卻是皇家難容。
她,也一樣忘不掉。
——不配?
——外頭傳得熱鬧,前些天城北燕家二公子敲鑼打鼓地把蒔花館鬧了個天翻地覆,口口聲聲要為名動應天府的璇璣姑娘贖身?阿棉你說,可有此事?
端王鳳眸微眯,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光華流轉,笑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