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熱,日頭辣得很,飛蟲在耳邊撲騰嗡嗡嗡地格外擾人。傅雲姿在不遠處的假山邊踹著石子,脾氣bàonüè,臉色抑塞,看起來是有些肝火過旺。而一邊杵著的是她垂頭喪氣的小助理,這些時日來見識多了傅雲姿的yīn晴不定,不難猜測方才著孩子又經歷了怎樣一場無妄之災。
“今夕,你笑什麼?”杜非迪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不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我笑了麼?”程今夕摸摸自己的臉回神。
杜非迪說,“用傅雲姿是投資商的意思,不過你知道,她的角色不關緊要。”
程今夕聳肩,“噢,gān嘛跟我說這個?”
杜非迪笑容無辜,想了想答,“我以為你想聽這個。”
她的餘光落在杜非迪秀氣的下巴上,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再次襲上心來,眯眼笑得狡黠如貓,“導演,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誰?”杜非迪將畫了滿滿當當筆記的劇本合上,定定地抬眼瞧她。
“說不上來,就覺得挺有熟悉感。”程今夕勾勾嘴角,“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杜非迪默了很久,“五年前我見過你,在醫院。”
五年前,在醫院,他居然見過她?!
程今夕愣怔。
眼中的淡然珠玉般一點點碎開來,胸腔中的跳動驟然緩慢,隨之而來的是熟悉而空dòng的痛楚。她張了張嘴,哽在喉嚨里的言語組織了之後又破碎,最後除了盡數吞回肚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來所謂秘密被人dòng悉是這樣一種感覺。
她失笑。地球真當是圓的,圓的不能再圓了。
“你放心,如果我要說,早在五年前就說了。”杜非迪一本正經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衛道士,他面容如水般沉靜,唇瓣抿德嚴絲合fèng,竟然襯得另一頭心如擂鼓的人有些意外的可笑。“你的秘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但是我懂你的痛苦,所以,我不會告訴別人。”
“你懂?”程今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恍然失神後,盈盈地笑出聲,“小伙子,就算你窺視到了別人的秘密,也別自詡可以看穿人心,這種姿態會讓人不舒服。有些事別說你這樣的外人不懂,就連我自己都不懂……”
她緊緊攥著手,指甲戳碰下的皮膚下是奔騰的熱血,掌心濡濕一片。
杜非迪意味深長地長嘆一聲,突然間岔開話題,“你跟傅雲姿之間有過節?”
“看起來很明顯麼?”
“還好,不過,她不是個好對手,”他笑了,眼鏡底下的一雙眸子似斂非斂,掩藏了星點細碎的微光,“這人心術不正,你要吃虧的。”
“看不出你還會看相,”程今夕挑眉,促狹道,“那你覺得我心術很正?”
“有的人就算經歷再多痛苦都還是會保有良心和底線。這種人要麼就是蠢,要麼就是善良。”杜非迪不置可否,“你應該就是。”
“杜非迪,我說你年紀輕輕的說話gān嘛跟老夫子似的,”程今夕被他逗樂了,她想說如果你不去當導演還能改行做老師呢。
頓了頓,她歪頭,忽閃了大眼,問,“那你覺得我是蠢還是善良?”
“蠢有時候不是貶義詞,善良也不一定是褒義。你……都有吧。”杜非迪拿下眼鏡,從口袋裡套出鏡布,細細地將鏡片一點點擦gān淨,“你希望自己是哪一種?哪一種會讓你更開心點?”
平心而論,杜非迪真的是個很普通的年輕人,五官平淡,沒有一個地方出彩,氣質和模樣更偏向於文弱書生,像白開水一樣溫和而沒有攻擊xing。
程今夕看著他埋頭認真的模樣,撇撇嘴,“傅雲姿的手是我弄傷的……”
杜非迪喔了一聲,緩緩抬頭,看她,臉上沒有絲毫詫異,連聲音都平穩的沒有一絲褶皺,“所以她才不能再拉琴了。很可惜。”
“是啊,就是這雙手,輕而易舉的毀掉了別人的理想呢,”程今夕似是而非地笑舉起自己的纖細恍若無骨的手,反反覆覆地摩挲,說不清心緒中的煩亂是為何,“所以你看,我跟她其實是一樣的,心術不正,更擔不起你說的蠢和善良。”
無論是蠢還是善良,都是一種很珍貴的天賦呢。她曾經或許是擁有的,可惜擁有那些並沒有讓她過得更加快活,它讓她柔軟脆弱,可柔軟和脆弱都是需要勇氣和運氣去保護的。而勇氣和運氣,一樣珍貴而難得。
☆、第一百三十九章與虎謀皮(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與虎謀皮(二)
愛qíng可以非黑即白,可現實不是的。這個世界裡除了極致的黑白,還有更為寬廣的,灰色地帶。那裡或許不那麼美好,有陽光有yīn霾,有純美的善意有醜陋的yīn暗,可你無法批判它究竟好或不好,但是你只能選擇尊重每一種選擇,尊重每一種選擇所帶來的後果。
杜非迪抿唇,默了一下,“還記得喬薇薇嗎?”
程今夕心裡咯噔,這才發現她心中一直受不清道不明對於杜非迪的熟悉感來源於何處。
喬薇薇,是這個名字,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幾乎快要被她,被所有人遺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