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放在玻璃質的茶几上發出咣當的脆響,程今夕正直愣愣地盯著地板聞聲驚了一下,抬頭與顧淮南對視。
這一看,就是良久的相顧無言。
顧淮南像是得了失語症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或者,他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又無所謂說什麼,在等著她開口而已。
程今夕突然就熄了火似的挪開目光,瞥了眼窗外的漫天星光,似乎醞釀了很久才問,“你的病……這樣喝酒,不會有問題嗎?”
☆、第一百四十二章如何放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如何放下
“沒關係,”顧淮南眉眼溫和,嘴角似是有笑,仿佛並不詫異她知道了真相,只是如是說,“手術之後這些年都恢復得不錯,不出意外應該不會復發。喝酒也只是偶爾不得已為之,酒量不比以前,自然是知道該節制的。”
程今夕笑笑,低語道,“那就好。”
顧淮南說,“沒什麼大礙,我心裡有數。”
“嗯。”
不知道為什麼,程今夕聽顧淮南雲淡風輕地談他的病,說他這些年過得挺好的,鼻子一下就酸了,澀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忍了忍,最終咬著牙沒讓眼淚落下來。
她知道自己是在委屈。卻不知道是替顧淮南委屈,還是替自己。
那樣的病,就算熬過來了,又豈會是輕鬆的?
就像他永遠不會理解她的切膚之痛一樣,她只知道他病了,卻無法想像到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疼痛。
程今夕覺得自己矯qíng得挺沒立場的,畢竟顧淮南已經好了。如今看來,似乎比以前更為瀟灑。
“顧淮南,這麼多年,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笑容不免澀然,程今夕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一定像極了傻bī。
顧淮南凝著眸不語,她不禁心中自嘲,五年了,該惦記不該惦記的早都被磨成灰了,事已至此,非得執拗地討要一個類似說法的東西,實在是幼稚。
左手疊著右手,不由自主地揉搓,程今夕的姿態看起來很不安,“沒有的話,那就聽我說吧。不多,就幾句話。”
顧淮南頷首說好,悉心聆聽。
顧淮南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出奇的冷靜究竟是因為酒jīng的麻痹,還是因為早已在心中將這個場景預想過了無數次。
他恍然想起這樣的畫面好像經常出現在自己夢中。說是好像,其實是因為他大多醒來就不太記得了,多年來的藥物治療讓記憶力變得有些衰退,這是讓人無能為力的事,卻也是幸運的事。
五年來,他跟死神搶奪時間和xing命,沒有屈服沒有脆弱,儘管他深知自己既已放開了就已經失去了堅持的資格。可他騙不了自己。
這麼多年來,他沒有一刻忘記過這場愛qíng,沒有一天不在奢望重逢。
當化療將他折磨得虛弱不堪,藥物和疼痛一點點剝奪理智,侵襲意識。那些目不能視的在輪椅上度過,在病房中煎熬的日子……手術百分之十五的成功率,他賭贏了人生中最艱難的賭局。
太難了。
其實他本可以不爭,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態,曾經他從未掛在心上……直到遇到那麼一個人,讓他明白原來只是簡單的活著,有人想念,被人記掛,也可以是那麼美好的事。
所以即使那麼難,他依舊在心底最深處希冀著能夠活下來,能夠有朝一日回到愛qíng生根發芽的地方,偷偷看一眼他最愛的姑娘。
曙光。她就像他生命清晨第一縷破曉般的存在,那是希望,是歸屬,是信仰,也是愛。
所以,即使明白她或許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新的愛人,都沒有關係。他只想看到她好好的,然後認真地跟她說一聲對不起,然後道別。
從此就真的再也不見。“愛”這個字,他沒有資格,也不會再說出口。他只會在每個東升西落的瞬間,對著天地許願。
願他的小橋平安順遂,快樂一生。
“我知道顧家想要保住傅雲姿,還有傅家,”程今夕看她,漆黑的眼瞼上孔雀綠的菸癮妖嬈懾人,她勾著唇角,恍然間浮現一種凌人的驕傲,“我想問問你是什麼意思?”
顧淮南還在晃神,但著並不妨礙他一字不落地將話聽了進去。放空幾秒後,神采重回眼眸,“真的是你。”他眉毛輕揚起的弧度好看得過分,表qíng卻出乎意料的鎮定,“我能問原因嗎?”
是了,那些真相,他並不知道。
程今夕不久前才了解,當年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顧淮南正在聖迭戈接受治療,三年後才回的國。傅雲姿理所當然地不會說出事實真相,加之段家當年就封鎖了全部消息消息,顧淮南根本無從得知。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這樣也好。說出來又如何,讓他於心不安,博得他更多的愧疚和可憐麼?
她不需要。有些疼痛是不能再撕開來給人看的,即使裡面已經潰爛流膿,即使那個人是顧淮南也不行。
如果他因此可憐她,那樣會要了她的命。
“原因你不知道?”程今夕挑眉的動作幾乎與他如出一轍,於是更像是挑釁,“……這些年你生命,她一直在你身邊吧?”
顧淮南輕不可聞的皺眉,否認的話幾乎下意識要脫口而出,可到了嘴邊不知怎麼就又咽了下去,依舊是下意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