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今夕倚靠著半睡半醒,腦子裡混混沌沌地一片。直到真的把自己睡暈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時間不明,只看見病房外面的天已經擦黑。她有些恍惚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發呆了半天,直到護士進來替她拔掉手上的針頭,她才真正清醒。
“是大師送你來的,你暈在了廟裡,准媽媽要格外小心自己的身體啊,你有些中暑,下次不可再這樣了。”還是孩子模樣的小護士磕巴著用並不流利的英文對她說,見她迷茫著一雙大眼不知所措的樣子,不禁噗嗤笑出聲,“大師說你與四面佛有緣,四面佛有求必應欸,你許願了沒有?”
小護士唧唧喳喳了半天,程今夕依舊置若罔聞,好一會兒,蒙著水汽的眸子才漸漸明晰起來,她猶豫了片刻,轉過頭,低聲道,“你剛才說什麼?”
小護士“啊”了一聲,“大師說……你與四面佛有緣……”
“不是這個,我問你之前說了什麼。”程今夕不耐煩的打斷她。
小護士顯然有些不太開心,說話語氣也就重了點,“我說你自己一個快當媽媽的人,怎麼就這麼不當心呢,中暑可大可小,萬一肚子的孩子有個好歹怎麼辦,你們中國人不是很注重養胎的嘛,剛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就以為自己銅牆鐵壁了啊……跑來跑去的……真不懂事……”
程今夕聽她連珠帶pào的說完,臉色紙白,抿著唇,又沉默了下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深夜的醫院相當安靜,安靜到原以為這一定會是失眠的一晚。程今夕在chuáng上輾轉了一個鐘的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然後卻意料之外的一覺天明。
第二天安排了B超檢查,入彩超室前,程今夕坐在醫院外的長廊上,翻來覆去的上下翻著手機通訊里。卻不知道該打給誰。
身邊人來人往的熱鬧,天氣似乎比昨天更加炎熱,就連頭頂正對著她chuī的空調出風口冒出的風都是帶著熱騰的白霧。程今夕卻猶如身處冰窖,孤身一人。
她懷孕了。
孩子是顧淮南的。
……然後呢?
面無表qíng,看似鎮定。而微顫的指尖卻泄露了程今夕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是在害怕,因為她不知道然後該怎麼辦。
事qíng已經超出了她的預計,此刻她就像一輛失控的列車,完全的脫離了軌道,即將墜入萬丈深淵。
又或者,她其實本身就在深淵。
而讓程今夕更加惶恐的是,那些一刀兩斷的話言猶在耳,她卻居然不可控制地想要更多。
想要留下這個孩子,想要一個真正屬於之間的家,想要婚姻,想要愛……想要顧淮南……
明明知道這是那麼不可理喻的想法,一夜間猶如病毒一樣侵入她的身體,生根發芽,怎麼也抑制不住的生長……
是被她不小心弄丟那個孩子回來找她了。心裡有個聲音在這樣對她說。
她承認,她是那麼心動。
“喂,是我。”
“……啊,”電話那頭的人顯然還未睡醒,聲音中隱隱帶著被吵醒後的躁鬱,停頓了幾秒後道,“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
“我也不知道,”程今夕莫名輕笑,“大概實在想找個人說說話。”
“還以為你是想我了呢。”那人調侃著,也跟著笑。聽筒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然後是窗簾被拉開軌道發出的聲響,“……放心,你不在的日子,我沒有去打擾他們。”
她默了下,說哦。
“心qíng不好?”那人這樣問,可他自己心qíng卻似乎不錯。
“陸晉言,”程今夕低低地喚,緊接著是一聲很輕很短促的嘆息,“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想跟你鬥了……”
句子就停頓在了這裡,尾音迤邐。程今夕沒有繼續說,像是在等待什麼宣判,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只是想要訴說,並等待著聆聽者的安慰。
似乎真的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陸晉言抽空點了一支煙,又過了很久才問,“……出事了?”
“沒有。”
“少來,沒出事你會說這些?”陸晉言忍不住嗤笑。
程今夕閉著眼都可以想像陸晉言露出不屑表qíng時,眉毛上揚的傲然,雖然他的語氣比意料之中要溫柔很多。
“欸,程今夕……我想你一直都弄錯了一件事,跟我斗的人從來就不是你……是我自己,”陸晉言自嘲似的說,深吞了一口煙,將辛辣的煙霧和尼古丁的致命的氣息一起悶在了胸口,久久無法疏散,“我只是,覺得人生有些無聊……而你跟段從,跟我一樣無聊……所以才想著陪陪你們,有人作伴,日子或許會過得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