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種種,太過真實。
當本心的憤怒褪去,狄其野仔細想來,儘管對養父極盡厭惡,可那個人確實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了顧烈,那個人種種錯待顧烈的方式,除了命運被牽連劇變的隱恨,也許算是這個時代對待孩童的縮影。
與其厭惡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狄其野更想知道,顧烈到底是好到了什麼地步,竟然能在如此糟糕的錯待中,成長為初遇就令他心折的主公。
狄其野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顧烈的面無表情和不肯享樂,這些並不是他的心病。
它們是顧烈幼時的傷,在成長過程中從未被好好呵護,所以在傷口自行癒合後,還是留下了難消的重重疤痕。
夢境中的顧烈是有王后的,現實中的顧烈,在清澗中就對狄其野宣告了打算孑然一生的決定。
而現實中顧烈對狄其野的信任和包容,在夢境中難得一見,更不要說對狄其野死亡噩夢的過分在意。
他們在一起之前,顧烈對自己無法愛人的堅信,他們在一起之後,顧烈強烈的占_有欲和患得患失,這些才是顧烈真正的心病。
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那個與顧烈關係最親密的人。
夢境內外的差別,是因什麼而起?
這些夢,真的只是夢嗎?
到底是誰,揭開了顧烈的傷口,害顧烈傷得更重?
狄其野打開枕邊的木盒,將顧烈的畫拿出來,看了很久。
他內心隱有預感。
他不會喜歡問題的答案。
*
打雲草原自從風族回蜀後,就沒有勢力看管,零星的兩三個遊牧民族都人數極少,形不成統治勢力。
西域無強敵,前世,顧烈直到楚初五年才有空閒處理打雲草原,在那之前,是由雍州的安錫道兼管。
此生設立西北都護府管轄,顧烈斟酌人選,選定了左大都督左朗。
左朗別無二話,接旨準備離京赴任,臨行前來顧烈面前聽訓,最後也只是感嘆:「可惜不能與將軍告別。」
他剛出政事堂,牧廉進來回稟御史台手正在查的數件要案,顧烈聽完,問了幾處疑點,牧廉一一解答,對案情一如既往地了如指掌。
右御史這個位置也難選人,牧廉如今做人靈光,做事也沒變得不靈光,顧烈算是滿意了。
正事說完,牧廉憂傷地問:「陛下,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打完仗就回來了。」顧烈自己都想人想得緊,哪有閒情來安慰他。
牧廉蔫蔫地走了。
夜裡,顧烈到了東宮,和顧昭一起用了晚膳,將顧昭近來的功課尋例出了幾道策問,都答得極好,顧烈頗為滿意,賞了顧昭一套進貢的文房四寶。
顧昭心中開心得不得了,面上卻是極方正地謝過了父王。
臨走前,顧昭拉著顧烈的衣袖,問:「父王,定國侯何時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