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張嬤嬤繃得緊緊的臉終於松暢幾分,露出些許慈祥顏色,“小少爺乖得很,自然吃得好睡得好。”
這明顯是將話題扯開了去,但南風實在好奇得不行,抓了抓顧夫人項上八寶瓔珞圈,“到底是不是呀?”
顧夫人眨眨眼,很有些俏皮的味道,勾唇笑問:“你說呢?”jian狡詭譎,深jian巨猾。
胡氏月子裡受了風寒,第二日便病得起不來chuáng,調養幾個月也不見起色,年節里自是不見她出門守歲。
直到開chūn,顧夫人招來診治胡氏的大夫一問,才知胡氏積寒積弱,大約這一輩子都要在病chuáng上過了。
胡氏算是徹底廢了,顧文博起初很是心疼胡氏,由得她哭鬧,日日罵三姨娘于氏誤她一生,這回連同三姨娘也遭了厭棄,顧夫人這一招一箭雙鵰,很是厲害。
初夏,顧南風曾偷偷一人跑進胡氏的院子裡,瞧見原先姿態翩然的美人已變作一堆連著皮ròu的枯骨,久病chuáng前無孝子,跟不用說夫妻,更何況顧文博與胡氏根本算不上夫妻,顧文博漸漸不來了,胡氏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屋子裡一股腐味,熏得人作嘔。飯菜打翻了一地也沒人收拾,桌上茶都沒有一壺。哪還有先前風光。
這是第一次意識到,大戶人家雖好,但這高牆大院,哪一處不儘是些不與人說的骯髒事,埋的骨,流的淚,一點不比宮廷少。
人qíng冷暖,永遠不要想倚靠任何人。
胡氏的女兒至今也沒個正名,只八姑娘八姑娘地叫,本是放在正房養,可顧夫人說聽不得小孩吵鬧,便送到三姨娘那處,于氏與胡氏水火不容,又怎會善待她的女兒。
南風的xing格漸漸沉靜下來,越發不愛說話。每日只同謝先生討教幾句,隨後便是在顧夫人面前說幾句討巧的話,日子便也一天天過。不多時,待她六歲生日方過,宮裡就開始張羅為小皇帝選伴讀。本來也沒他什麼事,顧夫人可捨不得她進宮去挨老太傅們的戒尺,可巧那日大長公主挑著挑著,突然想起來曾經調戲過自己兒子的顧小七來,隨口問顧夫人,“你家南風可是個出眾的孩子,年歲也夠,怎麼沒帶過來瞧瞧,做皇帝伴讀又不是什麼壞事。”
顧夫人聽了忙請罪,“殿下言重,因小兒今日不適才未帶進宮來,先前還為此事準備許久,臣妾出門時她還哭著要來呢。”
大長公主笑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家小七兒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是怎麼樣的資質我能不知道?還需挑什麼,等身子好了,直接領進宮來同皇帝一起上課便是。”
顧夫人雖有不願,但不敢不從,“謝殿下恩典。明兒就領她進宮伺候皇上讀書。”
正跟著謝先生讀《禮記》的顧南風同學就這麼被賣了,事後感嘆,顧夫人是不是自我催眠得太厲害完全忘記自己生的是女兒了,還是她看起來真的如此qiáng壯如此man?
順
當晚顧南風被父親大人叫去書房問話。書櫃填滿了四面牆,無論如何,讀書人的門面裝點得挺好。
顧大人先問同先生讀了些什麼書。
顧南風答:“正講到《禮記》,禮運大同篇。”
顧大人問:“明日一早就要送你入宮陪皇上讀書,你可願意?”
顧南風想了想,抬頭看著顧文博嚴肅非常的臉,低聲道:“若父親母親覺得好,孩兒自然十分願意。”
“嗯……”顧文博捋了捋鬍子,眼角暗藏jian猾,遠望去活像一直艱險狡詐的老狐狸,“不錯。”
對兒子老油條似的回答十分滿意,顧大人醞釀一番qíng緒,開始講故事。
故事的內容大致如此,三個進京趕考的書生途經荒山,又下起了大雨,便一同跑進破廟避雨,沒遇上狐狸jīng,反倒遇到世外高人,三個書生萬分迫切地追問老道士,三人此次考試結果如何,老道士玩了會深沉,直到把三個傻帽急的要罵娘,才閉著眼,伸出一根手指。三人見了,都覺得是天機啊天機。
事後小道童問師傅,究竟是什麼意思,老道士說,三個人中一個,有一個不中,全都中,全都不中。
顧南風一邊咕噥,還有一種可能,老道士聽被問得煩了,向三個書生很深沉地豎起了中指。
顧文博總結:“為人處世,侍奉天子,最重要並非才學之高低,能力之多少,而是知形勢,懂進退。不得不說則說一半留一半,無需開口的絕不多言。在禁宮之中更是如此,需記住,禍從口出。”
顧南風點點頭,“孩兒明白。”
繞了個大圈子無非是要她在老油條的基礎上再向前一步,向老滑頭、厚臉皮、吃白飯的這一類不大好聽的名號上靠。能多圓滑有多圓滑,能多不要臉就有多不要臉,此類的代表人物首推韋小寶韋爵爺,他完美演繹了從地痞無賴到王侯將相的成功之路,多少年來成為一直盤踞最勵志人物榜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