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京乖乖伸出手。他看見一股白霧從秦戈身上騰起,滾滾蕩蕩地落在自己手心中。那團白霧最後凝成了一個形體不清晰的小東西,白絨絨的,小爪子撓著他的手心,他覺得有點兒癢。
但這似乎已經是極限了。秦戈的精神體沒法凝聚成更清晰的形狀。
「……科長,你很累嗎?」謝子京問。
秦戈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跟自己說話。
「你白天幫我清理了『海域』中的雜物,是不是休息一段時間會好一些?」謝子京側頭看他。
秦戈瞥他,眼神很快移開:「我們需要抓緊時間。」
秦戈的手覆蓋在那團毛絨絨的小東西身上,謝子京忽然緊張起來。他的心跳變快,呼吸急促,根本不能閉上眼睛。
「怎麼了?」秦戈察覺他的不對勁,連忙靠近詢問,「哪裡不舒服?」
龐大的巨爪一般的恐懼,緊緊攥住了謝子京的身體。他渾身僵直,動彈不得,只能把手裡的小記事本牢牢抓緊。他害怕,非常害怕——害怕有人進入自己空茫一片的「海域」,害怕秦戈可能無意說出的評價。對哨兵和嚮導來說,「海域」是最秘密的地方,藏著他所有珍愛的、憎厭的、不堪的歷史,他現在要把它們袒露出來了。
謝子京的喉結動了動,他想吞咽唾沫讓自己平靜,但口裡干極了,蠢動的喉嚨像被刀割傷一樣,疼得兇猛。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秦戈嚇了一跳,立刻跳起來。謝子京手心托著的那團小東西消失了,化成柔軟的霧,把他裹在當中。
「別緊張,別怕。」秦戈幾乎要趴在謝子京身上了,他撫摸謝子京的頭髮,看著謝子京的眼睛,「我就在這裡,謝子京,我陪你,不會發生任何你害怕的事情。」
謝子京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白床單上一個汗淋淋的自己。
秦戈的眼睛這樣亮,某種急切又激烈的感情被他纖長的睫毛和柔軟眼皮掩蓋了,謝子京在這短促的瞬間不能完全理解。但在秦戈的注視和聲音里,他的心臟猛地跳了起來,像心悸一樣令他慌張。
但心悸之後,他的恐懼消失了,仿佛從沒出現過似的。
「……你可以……牽著我的手嗎?」謝子京說。
秦戈坐回椅子上,離他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點點頭。
他牽著謝子京的手,問他是否還有別的問題。
謝子京想了一會兒:「我可以直接叫你秦戈嗎?」
秦戈愣了片刻,又點點頭。
謝子京心想,他真可愛。他傻笑了一陣,仍舊把記事本壓在胸膛上,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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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設想過自己會看到什麼樣的「海域」。以前進入謝子京「海域」的時候,他發現廢墟實際上是一個無邊無際的城市。
這裡應該是謝子京的家,那個說話跟講相聲一樣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