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雪花落下的時候,祝政還伸出掌心接住了它。
他還在驚異冬日落雪的曼妙之時,卻見第二枚、第三枚……無數雪花紛至沓來,輕輕地掩了大地色彩。
建平山大、夜裡本就濕潤寒涼。此地,冬雪俱是紛揚的鵝毛大雪,一如今日。溫柔的碎雪飄了片刻便轉了寒天大雪,紛紛揚揚落得遍地都是。
軍營里的兵士們一開始還興奮地歡呼喝彩,團著小雪球打雪仗玩兒,待到雪越下越大、橫風勁吹之時,兵士們也覺得這雪窖冰天的鬧得冷得慌,全都躲進帳篷里去了。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現下陡然又只剩下了祝政一人,獨自坐在囚車之中。落雪蓋滿了他的發,落滿了他的肩。
祝政仍端正跪坐著,護著那個快要沒有溫度的銅懷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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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坐在將軍主帳中,仍在復盤此次夷陵戰役。現下夷陵主戰場定山守著、知隱回來報了捷音。建平主戰場大勝,貪狼守著建平城。只有卜醒的襄陽一戰久久沒有消息,讓他著實擔憂。
他嘆了口氣,只覺得身上陡然冷得緊。
外頭方才一直鬧哄哄得,常歌只一心想著襄陽,也沒留意在鬧騰些什麼。現在突然安靜了,倒有些不習慣。
常歌頗有些奇怪地問:「外頭剛不是鬧得慌,這下怎麼忽然這麼安靜。」
祝如歌答道:「將軍想事情想的出神,約莫沒注意到。外頭下雪了。」
「下雪了?」
常歌陡然抬頭,問:「先生是不是還在外頭?」
祝如歌見他神色緊張,有些為難地答道:「那是知隱將軍帶回來的俘虜……沒他的話,是誰也都不敢妄動的。」
「俘虜也不能在外頭凍著。」常歌說道,「傳出去,還說我益州軍沒人性,冰天雪地里讓人就這樣坐著受凍。你快放了先生,好歹給帶去個有頂的地方。」
祝如歌頗有些為難:「可是……」
「知隱帶回來的,你就給知隱帶過去。就說我說的,人不能凍著。」
「是!」
祝如歌領了命令,掀了帳簾就出去了。一陣寒風趁隙而入,直撲常歌心口,吹得他徹骨冰冷。
常歌生怕這寒風吹得他再度毒發,到後帳翻了件厚披風胡亂裹上。
他還在裹披風,就聽到前帳有些許響動,下意識便說:「如歌啊,再籠個懷爐。方才吹得我有些冷得慌。」
見如歌許久不答,常歌頗為奇怪地走出後帳,這才知曉如歌難以開口的原因——
祝如歌帶著一身冰雪的祝政,正站在主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