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章懊惱地躺在床上,見嵇清柏要起身,趕忙伸手拉出他。
嵇清柏的僧袍被拽住時有些驚訝:「小郎君?」
檀章張了張嘴,他問:「你去哪兒?」
嵇清柏解釋說:「貧僧去倒杯水。」
檀章抿著唇不說話,手卻沒鬆開,嵇清柏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無奈地笑了下:「小郎君不用擔心,貧僧不走就是了。」
大半夜的,門被鎖了,嵇清柏其實想走也走不了。他真身是一隻貘,晚上總得睡覺,當和尚也會困,想著反正上輩子都一起睡那麼久了,這輩子就睡這麼一晚也無什大礙。
既然想通了,嵇清柏也不是什麼糾結的性子,他僧袍未脫,睡在床榻外側,面朝著小郎君,有些困地打了個哈欠。
「貧僧失禮了。」嵇清柏怕壓著檀章的腿,隔了床被子在兩人中間。
檀章眉宇間又起了褶子,他似乎胸口憋了怒氣,半晌才冷冷道:「方丈不用這麼提防著我。」
嵇清柏一愣,失笑道:「貧僧是怕自己睡覺不老實,壓著了小郎君的腿。」
檀章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道:「我的腿,也沒那麼不堪。」
嵇清柏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於是只能閉上嘴,沉默地躺著。
困意上來時,嵇清柏模糊中感覺似乎被人握住了手,他下意識握回去,便像安了心似的,沉沉陷入了夢裡。
身為夢貘上神,嵇清柏自己其實很少做夢。
他該是織夢的神,吃夢的獸,要不然也不會在萬年前被佛尊看中,升入佛境替檀章滋養神海。
無量佛掌管著世間無數善惡,要保靈台萬年清明又豈是容易的事?需得他來替佛尊吃掉惡念,梳理善根,方能維持無量大道。
所以嵇清柏難得發現自己居然做了夢,竟覺得有些古怪。
夢裡他又回到了上一世,御龍殿後面的辛夷花林正是到了花季,落英繽紛,花香醉人,還是嵇玉的自己坐在樹下,抬頭望著。
再一轉眼,便是穿著玄色龍袍的檀章,皇帝似是剛下朝,匆忙趕來,肩上披著雪白的狐裘大麾。
嵇玉回過頭,只一瞬,便又成了嵇清柏自己。
他對著檀章笑起來。
花朵落在發上,檀章伸手替他輕輕撫去。
嵇清柏一時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夢是醒,他伸手去摸皇帝的臉,快碰到時,檀章又變成了今世只有十六歲的小郎君。
「方丈。」小郎君坐在輪椅上,看著他,輕輕笑了笑,「你是神仙,怎麼會老呢?」
他說:「朕記得你,你要是來了,朕一定能認出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