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很擅長嘰嘰喳喳。但那天她什麼都沒說,只靠過來輕輕抱了抱他。半透明的身軀帶著寒涼的氣息,虛虛地圍住,並不曾真的接觸到他。她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如此小心,很怕害了他似地。
其實沒有關係。有什麼關係?他本來就快死了。如果她真是亡靈,那些寒冷真是死亡的氣息,那麼在生命末尾,直接擁抱她又有何不可?
他等待了這麼多年,忍了這麼多年。
抱一抱她,有何不可。
最後的時刻,雨落之前,他安排好一切,令鬼鮫在廢棄的南賀神社入口等待佐助的到來,自己一步步走進神社內部。先人建造的古老建築早已荒草叢生,巨大的寫輪眼圖案如神靈漠然的眼神,居高臨下注視著人世。他抬頭仰望時,聽見她的哭聲。
夏月開始不停地哭。是最倔強的哭泣方法:瞪大眼睛盯著他瞧,淚水流了滿臉,間或才抽泣一聲,昭示著極度的忍耐。
能夠憑這雙模糊的眼睛描繪出她的神態,也足夠了。
“夏月,別哭。”時隔多年,再一次親口和她說話,就是這樣的一句。
她依舊在哭,卻什麼都沒說。沒有勸他停止戰鬥,更沒有強顏歡笑說些趣事;她好像決意不再多說,正如他決意在這一場戰鬥中死去。
她在原地一動不動,只不停流淚。那悲傷的樣子,讓他心口的櫻花發卡再度變得灼燙。或許是太久沒有和她說話,或許早已習慣了聽她說話,一旦她保持沉默,他就無法說得更多。
只能抱一抱她。把這個冰冷的魂靈抱進懷裡,連死亡的氣息都成了釋然和安慰。
“別哭。”他只能說。
她默然地觀看了他的最後一場戰鬥。他無暇分神,卻能感覺到她目光的追隨。無論在神社內殿,還是在布滿陰雲的高空;當夾雜雨水的風灌滿衣袍,他聽見雷電隆隆作響,視野被弟弟手中的電光點亮,他依舊能感覺到她的注視。雨水好像她的眼淚。
——你是妖怪嗎?
——你是幽靈嗎?
——幽靈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如果她是幽靈。如果她來自死亡。如果她早已離開生者的世界。
那麼,死亡到底有什麼值得畏懼?
鼬以為自己要死了。
雨水落下,弟弟傻傻地看著他,對他最後一次惡作劇信以為真。天空雷雲翻滾,黑色的火焰從斷壁殘垣一直燒到蒼蒼林木,不知道地獄裡是不是有差不多的場景。
烏鴉的叫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也可能是從過去傳來。他已經分不清了。
他要死了。
“你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