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頭顱滾落在街面上,空洞的眼睛大睜著,或對天空,或向地面。
污水粘在散亂的頭髮上,遮擋住他們的半張臉。
我認出,有個腦袋前不久還在我面前高高揚起,嘴裡吐出難聽又輕蔑的話。
而趴在街邊,身體被劈成兩截,流出一段段腸子的那個女人,就是昨天還遞給我香噴噴的燒餅的惠子阿姨。
不管是誰,曾經對我好的,還是曾經不屑於我的,全都倒在這裡,變成了冰冷發臭的死屍。沖鼻的血腥味讓我有些頭痛,眼睛又火辣辣地痛起來,像是有一把火在炙烤著我的眼球。
我抬起手按了按眼睛,冰涼的手指放在眼睛上稍微緩解了我的痛感。
一道黑影從我身邊的屋檐上無聲掠過,甚至沒有帶起一絲風。
我放下手,但沒有轉頭去看。
那不是鼬,褪色的世界中那個奇特的圈圈面具一閃而過,緊接著四周的空間扭曲,那人便消失在了裂開的空洞中。
那個人,儘管只是匆匆一眼,但仍能看出,他就是我在九尾那一夜所看到的人,而且比那時候更強了,身體中充斥著兩種奇異的力量,勉強維持平衡。
我就維持著這樣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向我們家所住的老宅。
這次,不再關注街面上鮮血刺眼的顏色,也不再去看死去的人們臉上的表情,大量數據湧進我的腦海。
顱骨骨折,頸骨斷裂,心臟處破裂傷,肋骨骨折刺進肺部,物理性窒息,心臟猝死,失血過多,大面積燒傷,鈍器擊打導致顱內出血,氣管割裂……種種死法印入我的眼睛,掉落在腳邊的手裏劍的磨損程度,石頭上飛濺的血滴的形狀與粘稠度紛紛閃現,並飛快地得出結論。
比如說,那個人,是被人從高空跳下直接踩斷脖子而死,而那個人,被巨大的氣流衝擊出去撞上牆壁而死,還有幾個人的屍體支離破碎,是太刀揮舞造成的痕跡。
還有些人面目猙獰,心臟停跳,但卻找不到外傷,明顯是中幻術在痛苦中死去。
一共兩個人動手的痕跡,一個我異常熟悉,是鼬。
而另一個,從剛才匆匆一瞥得到的數據看,正是那個面具男所留下的。從那些破損的屍體碎塊來看,那人不僅僅是在殺戮,還是在發泄心中的恨意。
終於走到了家門口,我繞到屋後,走過我熟悉的遊廊,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房門。
屋裡的情形就像我想的那樣,三個人,兩個人倒在地上,鮮血蜿蜒地流過地板,一直流到了門口,也就是我的腳下。
父親,母親……
眼睛的疼痛更加劇烈,就像是有燒紅的釘子狠狠扎入我的眼睛,一直插到眼底。
我痛得眼前發黑,幾乎睜不開眼睛。
但我還是努力睜大著,看著地板上父母的屍體。
一刀斃命。
他們走得很安詳。
被兒子殺死,為什麼他們還能帶笑呢?為什麼沒有一絲反抗,為什麼如此端莊,就連衣服都整整齊齊,不像是死亡,反倒像是奔赴盛宴。
——是因為,他們是死在驕傲的兒子手中的吧?
他們終究是理解鼬的,哪怕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也許他們也看到了鼬眼中的那個世界,並相信著鼬所努力構造的那個光明未來。
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平靜?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勇氣?
只是因為,他們為人父母嗎?
我向前走了一步,踏進血泊之中,粘稠的血液浸在我的腳底。
血已經涼了。
但我卻覺得這些血就像是沸騰了,是滾燙的,反覆煎熬著我,滋滋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