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猙獰的惡獸,我見過最深最惡的泥沼,也見過最醜陋的怪物,見過仿佛能掀翻世界的驚濤駭浪,也見過能扭曲現實的極惡。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有人的痛苦能開出那樣盛放的花海。
安靜,艷麗。
把狂暴的線條撫平,勾勒出流暢的輪廓,讓漆黑的墨色沉澱,凝結出花瓣。
越來越多的血滴落在地上,卡卡西踉蹌了一下,倒在我身上。我接住他,卻沒有低頭去看,只是抬起頭,望著灰色的天幕。
這是第一個。
我見過的第一個,能讓痛苦為之折服,化為美好的傻瓜。
但那些喧囂的花海已經凋零了,所有的堅持、執念、溫柔,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美麗,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死亡能抹平一切。
死了就是死了,卡卡西做了那麼多,得到了什麼呢?就這樣化為空白,沒有人見過這些瑰麗的花海,也沒有人會知道他的努力。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像無數塵埃,飄落下去。
粗重奔流的線條都碾成碎屑。乾枯的濃黑一層層剝落。
但是真奇怪。
大片的空白中,卻只剩下一根細如毛髮的蛛絲久久縈繞著,不肯散去。
我的心驀然一動。
那根幾近透明的線,一直延伸向斷崖。
細細纏繞在帶土的手腕上。
真是白痴。
假裝那麼堅強,整天做一些多此一舉的閒事,像老母雞一樣把周圍的每個人都要照顧一遍。
死到臨頭,那些線不還是輕而易舉地斷裂了,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最後剩下的……不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嗎?
那條唯一的,一直存在著的,就算死亡都無法切斷的線。
鮮血濡濕了我的衣服。
“那個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嗎?”我問。
“是啊,很重要。”卡卡西輕輕地說,他與其說是在對我說話,倒不如是對自己,或是那個人。
“愛他嗎?”我繼續問。
這次,卡卡西沉默了很久。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耳邊卻傳來一個很輕卻又很沉重的聲音。
“愛。”
血液潺潺流動著,那根輕飄飄的蛛絲在天幕下搖曳,恍惚間,我好像聞到了一絲腥甜。
“哪怕他做了那麼多錯事?”我問。
“帶土他……做錯了很多。”卡卡西的頭靠在我胸前,沉甸甸的。
我只能聽見卡卡西嘶啞而又微弱的聲音。
“但他終究是我的摯友。”
“無論他做了什麼……”
“他犯下的錯,也是我的錯。”
愛……
這就是愛嗎?
即使那個人欺騙了他十八年,但在發現他還活著時首先感到的是欣喜。
即使對方殺死了老師,妄圖毀滅世界,即使那人一直深深狠著他。
即使……他不得不抱著殺了對方的決心。
但他還是愛他。
不求結果,不需要任何回報,即使知道不該愛,但還是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為對方跳動著。自己的世界隨著另一個人轉動,哪怕用一輩子去祭奠……都沒有辦法停止這種心情。
不是想與不想,而是能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