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貞觀律法,對捍制使,而無人臣之禮者,絞。」
「這盧祖尚在詔書已下的情況下再三拒絕,確實該死。」
「可這盧祖尚有錯的地方,陛下卻也同樣未交付大理寺審理,於法是欠缺。」
「而盧祖尚雖然貪戀美酒不願吃苦,可臣也問過了這病確實是真的,嶺南之地向來兇險,於情亦可加以考量適當減罪。」
「此事臣要與陛下爭的遠非一個小小的盧祖尚,若只是為了他,臣大可明日再來勸誡陛下,而不是著急忙慌趁著夜半還要堅持入宮。」
「臣與陛下爭的是律法,是陛下所示眾臣的王道,是陛下一心推崇所求的長治久安。」
「帝王之權生殺予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臣卻從來是清楚明白,陛下心中一直都是在克制著自己的。」
「六月四日後大赦東宮齊王一黨,羅藝謀反罪也只在一人,上皇一事也不願牽連過廣,可若是衝動之下直接殺了盧祖尚,律法也好,情理也罷,都是重大的缺失,這與陛下這一年來所堅持的恰恰是截然相反的!」
「臣與陛下少年之交,陛下為人臣最清楚不過,陛下……臣不想叫陛下後悔。」
「所以臣斗膽冒死進諫,並非因臣私心實則是為陛下。」
「陛下如日高懸,臣仰之如天,臣又怎願見到百年之後青史之上陛下受到非議?」
「陛下分明是值得一切最好的誇讚的。」
話落杜懷信起身摘下自己頭上的發冠端端正正向李世民行了個大禮,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李世民。
李世民也說不上來自己此刻的心情,有點奇怪的發悶。
李世民下意識捻了捻指尖,上頭還殘留著零星幾點的糕點殘渣,他很清楚知道這個糕點的味道是甜的。
過了多久?
一息的功夫嗎?
他想不清楚。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心有一瞬的柔軟和空響,他擺擺手沒有避開杜懷信黑亮的眼眸,他的面上帶了些煩躁憤怒又帶了些沉思糾結,聲音出口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和感慨:「你什麼時候這般會說話了?」
杜懷信的唇角揚起抹弧度,語氣懇切欽佩非常:「自然是有賴陛下教導啊,陛下乃君父,時刻以身作則,臣如何能不傾心仰慕?」
「陛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臣都牢牢記在心中,臣早便下定了決心要跟著陛下的步伐,這些話這些想法不都是在這麼多年間陛下一點一點教給臣的嗎?」
李世民扯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吃了杜懷信帶了的藥的緣故,他居然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似有暖意流過,他輕笑道:「在秦王府的時候你就喜歡捧著我為我說好話,怎麼如今我成了皇帝,你這個毛病還是沒有半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