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薄阳之下她道,霍然站起身,一双腿已坐得几乎麻痹。
小皇叔正在操练兵马,应该是没空。这时有人接腔,步步踩着积雪走近秦棠景。来人善眉柔眼,轻轻地咳了好几声之后,不卑不亢地朝她施礼,宋国王后明素,拜见阿姊。
秦明素身子柔弱,寒冷中冻得双唇发白,人瞧着倒是挺有精神。
当年指婚宋容,虽说是卫太后提出并下旨,但秦棠景对她这个宋国王后妹妹终究有愧。
若不是她冒名顶替,如果不是宋容阴魂不散地缠上她,千里而来求娶秦国郡主,秦明素嫁给宋容后也就不会有如今凄凉现状。宋容,终究不是个良人,一切也是阴差阳错。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到底是妹妹,秦棠景松缓了语气,挪着脚步过去捂住她发凉的手,这才问了声,有事吗?
秦明素反握,秦姬凰并不暖的掌心,弱弱地笑了笑:大王,臣妹有一事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细节。
第102章 女帝和长公主84
不消几刻, 秦明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默然静候。
两步开外, 冰湖岸旁, 秦姬凰仍然孤坐那块青石上,她将酒囊晃了又晃, 始终不曾饮上一口, 听完请求之后也没有一句话。
除了江山和美人,君王确实无有第三路可选。又默了稍许,明素上前伸手,轻轻地搭在秦王肩上,正好借这次机会, 我也想看看, 那个与我做了六年夫妻的人,心里到底有无我一点点分量,大王。语气缓缓地, 并不悲戚。
秦棠景于是抬眸,黑亮的眼瞳,望她目光如炬: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代孤王上战场不是儿戏,这意味着你们彻底反目敌对,你与宋容再也回到从前。
当初救明素离开小黑屋,就在她晕迷时喃喃念着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宋容。
大王顾念臣妹,臣妹感激不尽, 但事关家国成败,臣妹心意已决。
家国?秦棠景念这两字,将手扶住了额头,论起来,秦宋都是你的家国,孤王不会逼你必须二选一,你不必因此为难。
秦明素摇首:臣妹并不是大义凛然,除了大秦成败之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就因为一个宋容?你想保她一命。
不止如此。秦明素迎上姬凰,人形容虽弱,说出的话却不软弱,臣妹更是为了祁王府上下一百余人。
秦棠景明白了,谋逆者,灭其满门,你想救他们?
这句话,令秦明素的心狠狠一剜,而后苦笑了声: 至亲怎能见死不救,那是臣妹的家人。若能将功赎罪,臣妹愿献身赴死。
她将手从姬凰肩上收回,立在风口,祁王府犯下滔天罪行,兄长弑君夺位,罪该万死,臣妹身为祁王府当中一员,理当同罪,如若臣妹此举真能立下功劳,不敢奢求大王放过臣妹兄长,只求大王复位后,赦免我祁王府那些无辜之人。
言尽于此,秦明素跪拜施君臣大礼,这过程受风惹得咳嗽不止,几次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飘走,阿阎要来搀扶,都被她推开。
当日远嫁宋国的诏书下达,她兄长就是这样到处求人,去小皇叔那求情,去秦王那哭诉,也去太后那跪求收回旨意,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最终也没能留住她人。
如今换作秦明素,护整座祁王府周全。
秦棠景当时脸色虽沉着,但到底也没阻止,这么受了秦明素三拜。
可那夜落位之辱,毕生仅此一桩,早已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
以妻为饵,诱敌入瓮,这种狠毒招数谁策划出来?卫晋?
无关卫大夫,是臣妹自愿上阵。
你不用替她说话,这世上除了她卫晋夫,恐怕无人拥有这份胆识。
臣妹恳求大王成全。这句话秦明素将身段放得很低了,声音也有一丝颤颤,也许明日那一仗,是明素最后一次,见她了。
日将落,云薄风寒,黄昏沿着雪色而至。
远处,时不时响起几声咳嗽,那女子病弱得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咳出。
天色晚了,主子,咱们也该回去了。一旁阿阎望望天,再看依然沉思的秦王,只好加大些音量,大王在想什么?
孤王在想一个问题,莫非真是天助我也。秦王立身,半晌道了这句,满是疑惑。
阿阎想了想,便也应句:大王福泽深厚,一路过关斩将,自有杰士相助。
杰士?丞相吗?她助孤王平定天下,半道却含恨而终。李丞相的逝世,终将成了姬凰心中一根锐刺。
牺牲小我,成全大义,丞相生平一向如此。阿阎垂头。
秦棠景冷笑了声,拔开塞头倒酒,一边横扫她眼,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护送丞相棺椁回到咸阳,朝堂上真如你所说被秦明月所控?母后被幽禁,你亲眼所见?
是。阿阎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双手开始摩挲掌心,属下不敢欺瞒主子。
阿阎,孤王不傻,你不觉得事事都透着一股诡异,没察觉吗?
阿阎顿住,嘴干舌燥,摩挲的掌心逐渐出汗,属下愚笨,未曾察觉异常。
这股诡异在于,太多巧合了。
何处巧合?
你想想,这一切就比如,每次你饿极了,忽然就有人递你一块饼充饥,解你饥饿之苦,从不让你饿着,这般行径,像不像被圈养的傀儡?思之令人发寒!又让孤王不得不谨慎。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有人在操控?孤王简直不敢深思
从出秦宫开始,日子久了这团迷雾,教人越发地看不清楚。
秦明月叛变,支持他夺位的李丞相居然堂而皇之倒戈,出谋划策帮她灭魏除燕,一心辅助她扫荡六国,仅是因为念着与小皇叔的旧情?
而秦明月兵败退回关内后,从不派兵杀她斩草除根,双方居然相安无事至今。
他不怕她重新打回秦国,屠他满门泄愤?
再有当年的叛乱之名,便是废除变法,但如今秦国一切照旧,难道是秦明月没有斗过那些女子新贵们?除了这些以外,种种端倪,无不诡异!
秦棠景抬头,猛吞咽了数口温酒,满腔瞬间充斥着一股药香,慢慢回味起来却是极其苦涩。
良药苦口,她也还记得楚怀珉哄她喝药时说的话,只是这味苦,仿佛洇进了骨血。
属下还是那句话,暗卫杀人还在行,至于其他之事,恕属下愚笨无能。
那就是你还不了解天下这盘棋,反正孤王也越来越看不懂,一个个举世难题,好像不用孤王出手,贵人们都帮我一一解决掉。你说说,孤王这个便宜王,还能当多久?
阿阎这次无话,她只敢往天上看,不敢回答。
但愿是孤王多虑吧!
落日斜晖,袖袍终一扬,说完后秦棠景仰天长笑,些许悲凉,笑中乾坤不明。
迈着不甚稳的步伐,地上徒留一深一浅印记,她不回头,走进落幕前更深处去了。
*** ***
宋容,脸色铁青,死捏着案子一角,暴风雨前的宁静。
瞧清楚了?真是王后?一双眸子迸出戾气,压着怒火她又询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