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去了蘭州。
蘭州是整個西北最為富裕繁華的城市,西北那些腰纏萬貫的豪商巨富大多聚集於此,在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財富已經變成了不斷增長而又無趣的數字,但若是財富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一樣會為眾人所欽羨。
比如姬冰雁。
姬冰雁並沒有固定做哪一門生意,蘭州城裡有人販藥材,有人賣糧食,有人經營皮貨,但他卻是什麼都要摻和上一腳,只要是賺錢的買賣,就沒有姬冰雁不做的。
所以才會有人說,這蘭州城裡每賺進十兩銀子,就有二兩落進姬大商人的口袋裡。
而任何一個有錢的商人,必然也有著令人難以想像的龐大qíng報網,因此前腳仲彥秋三人踩進蘭州城裡,後腳便有人迎他們前往姬冰雁的宅邸。
姬冰雁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頭腦jīng明手腕圓滑,吝嗇到會被胡鐵花叫鐵公jī,比起一個江湖人他留給人的印象更加偏向於一個商人,而且是逐利又慳吝的典型jian商,簡單來說並不是什麼第一眼就會讓人生出好感的人。
但是仲彥秋卻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有趣的很。
直到他坐上姬冰雁那輛和棺材似得巨大馬車時,他也還是這麼覺得。
一個在沙漠裡經歷了無邊苦楚的人,卻願意為了朋友拋卻了萬貫家財軟玉溫香忍著內心無盡的恐懼再入虎口,這樣的人他真的很少見到。
從見到他的第一面仲彥秋就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和那兩個老朋友同生共死了。
“你們要去哪裡?”姬冰雁問道。
進大沙漠的入口有許多,只有知道了目的地在哪裡,才能規劃出最佳路線。
畢竟補給有限。
楚留香苦笑:“我也不知道。”
的確,那張字條只寫了讓他帶著仲彥秋到大沙漠來,卻根本沒說要他們去哪裡。
“不知道?”姬冰雁高高挑起了眉,“大沙漠那麼大,你莫不是準備在裡頭繞圈子不成?”
他臉上的稜角銳利,不說話的時候也顯得傲慢冰冷,有時候你真的會寧肯讓他多說兩句話,也不願意看到他那種有些嘲諷的笑。
“說不定那給我寫字條的人就是這麼想的。”楚留香嘆氣,“什麼都沒留下,像是篤定我能找到地方一樣。”
仲彥秋打開車廂上的小窗看了看,道:“往東走。”
聞言姬冰雁深深看了他一眼,隔著門對車夫吩咐了一句,車夫便吆喝一聲,指揮著馬車轉向。
“所以我才說,你不帶著我是沒用的。”仲彥秋淡淡道,對方不是篤定楚留香能找到地方,而是篤定他能找到地方。
還順便篤定他對女人和小孩會心軟幾分,只要楚留香開口求他,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那究竟是誰……?”楚留香皺起眉頭,無論是他還是仲先生,理論上都應該跟大沙漠的勢力沒有任何衝突才對,雖說他前些日子在海上撿……撈到了人稱沙漠之王的札木合的屍體沒錯,但是還沒等他開始查無花偷盜天一神水的事qíng就被捅了出來,札木合正是死於天一神水之毒。
無論他再怎麼難以置信,所有的證據都把無花釘死在了罪魁禍首的位置上。
他至多只跟札木合的女兒黑珍珠有過一面之緣,不過話都沒說兩句黑珍珠就拎著鞭子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去追殺無花了。
這就是他跟大沙漠僅有的聯繫。
“無花?”仲彥秋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
“是啊,無花。”楚留香的神qíng頗為複雜,“這次的事qíng一出,中原武林已無他立足之地,也不知他躲去了哪……里……”他猛然反應過來,面上的神qíng卻更加複雜,“他——”
至今無花在他心裡仍是那個高潔的僧人形象,他完全無法想像對方會做出這種事qíng。
“知人知面不知心。”仲彥秋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衣袖上的墜飾,“也就只有這種時候我才會覺得自己看得太清楚是件好事。”
姬冰雁眉梢微微動了動,轉瞬又恢復了那副平淡的模樣,即便是跑去做了商人,他手下的暗線也是時刻關注著江湖上的一舉一動的,眼下也不過是又驗證了一次仲先生那神乎其神的手段罷了。
胡鐵花在西北小鎮裡待了三年多,江湖上的事qíng一概不問,自然也就不知道什麼無花啊仲先生啊之類的傳言,不過他也能看出氣氛不對,趕忙cha科打諢哈哈笑著拿出酒來,“講那些糟心的事qíng作甚,船到橋頭自然直,來來來喝酒喝酒!”
姬冰雁的馬車裡裝著來自各地的美酒美食,把暗格里塞得滿滿當當,馬車雖然是疾行趕路,車裡卻一點也不顯得顛簸,小几上酒杯里的酒幾乎滿得要溢出來,卻沒有一滴漏到外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