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河涵養頗好,即便是知道虛竹什麼也不會也不惱,只站在那裡等他選定地方落子, 不過眼神時常不由自主地往仲彥秋的方向瞟, 看看仲彥秋, 又看看他腳邊丟了個大人裝死不動彈的巫行雲和李秋水。
他們不說話,卻不代表別人不會說話,見虛竹gān站在那裡發愣,跟在慕容復身後的中年漢子開口道:“小和尚, 你要是想下,就快些下,不想下就快些認輸,在那裡站著,可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嗎?”
他話說得不好聽,嗓門又大,聽得虛竹臉色通紅,吶吶就想把棋子放回去認輸,偏一回頭又看到仲彥秋正盯著他,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最後只好閉著眼隨便往棋盤上一放,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一步怎麼樣的棋。
他不知道,別人確實知道的,就算只是粗通棋術的人都能看出,他這可是走了一步徹頭徹尾的臭棋,珍瓏棋局之所以難破,便是在於其黑白相爭已成僵持之勢,只要任何一方露了一點退意,就會頃刻間失了大半地盤,但若是執意相爭,就只會讓局勢愈髮膠著,難以收場。
虛竹這一步一下,可以說是自尋死路,生生讓了半壁江山出去,眨眼功夫棋盤上的白子就少了大半。
方才那開口的中年漢子見狀毫不留qíng地嘲笑了起來,他前面的慕容復臉上也顯出幾分驕矜自得的笑來,方才見仲彥秋執意讓虛竹出來應戰,他還當那小和尚有什麼不得了的本事,現在看來,大抵也就是被隨意推出來轉移注意力的罷了。
雖說虛竹的確下得不好,段譽卻是個護短的,梗著脖子張嘴就同那中年漢子爭執了幾句,那中年漢子說話不甚好聽,又是個胡攪蠻纏的xing子,段譽雖然沒被說倒,但也一樣沒占著什麼便宜。
蘇夢枕看了看棋盤,道:“的確是一步爛棋。”
不過在這裡,卻也可稱得上是一手妙棋了。
仲彥秋聽出他未盡的意思,兩人jiāo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露出個笑來。
虛竹擦擦額頭上的汗,自知自己做了錯事,可憐巴巴摸著棋子看著蘇星河慢悠悠吃掉了棋盤上的大半白子,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好胡亂跟著蘇星河把棋子亂放一氣,聽到蘇星河說“閣下已是輸了”時,竟是頗有幾分如蒙大赦的解脫感。
虛竹退了下來,仲彥秋又走了上去,見他離開巫行雲眼睛一亮,下意識掙扎了兩下,卻還沒等接著動彈,就被替補上來的蘇夢枕一腳踩得安分了下來。
她沒看見這個男人動手,但是本能就告訴她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
巫行雲年歲不小,但只看外貌的話也不過是八九歲的女童模樣,玉雪可愛面上又沾著塵土血漬,趴在那裡頗為可憐的樣子,就算方才親眼看著她是如何大發神威,現在見她如此懨懨的模樣也要忍不住心軟幾分。
虛竹退下來擦擦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蘇夢枕,才又湊近一些,蹲下來給巫行雲擦擦臉上的塵土。
“你這小和尚倒是憐香惜玉。”李秋水和巫行雲爭了大半輩子,哪怕只是個小和尚,她也要張口諷刺上兩句,巫行雲被點了啞xué無法反駁,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譏諷與輕視。
“二……二位施主……”無辜被捲入的虛竹捏著帕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李秋水三言兩語調笑得耳根都紅了個透,只能低頭念著佛號裝作沒聽見,但手上還是很輕柔地幫巫行雲擦去了臉上傷痕沾著的塵土。
“小和尚,為何不也來幫我擦擦?”李秋水說道,“莫不是嫌我貌丑無鹽不成?”起先她的語氣還柔美平和,說到後面卻平添了三分歇斯底里與殺意。
“不……不是……”虛竹結結巴巴道,“男女,男女授受不親……這位,這位施主……”
“行了。”蘇夢枕在李秋水開口前截住了話頭,眼神冷厲地看著她們,“還嫌不夠丟人嗎?”
李秋水恨恨閉上嘴後,他又對虛竹溫聲道:“她們二人言行無狀,讓你見笑了。”
虛竹連連搖頭,把帕子塞回袖子裡,退了幾步跟在那年老僧人身邊,宛如驚弓之鳥。
棋盤邊,蘇星河恢復了棋盤,同仲彥秋分別取了棋子。
“請。”蘇星河拱手。
“請。”仲彥秋微微頷首,看著棋盤上黑白jiāo錯的棋子,心下推演著接下來的路數。
局勢僵持不下難以為繼是真,但卻也不是無法可破,幾十子後,局勢已然到了最為膠著的階段,蘇星河額上滲出滴滴汗水,凝神盯著棋盤,咬唇思考著該如何往下走。
王語嫣細聲細氣地同慕容復的家將講解著棋盤上的局勢,在她看來,仲彥秋的棋力絕對在大部分人之上,即使是表哥也是多有不及,許多棋路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後面細細想來卻又jīng妙至極叫人拍案叫絕。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僅僅是比慕容復和段譽拖延了更長的一段時間,最後依舊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那種共同的境地,進退維谷,動彈不得。
仲彥秋不慌不忙地又取了棋子,徑直落在了黑子布下的包圍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