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光明磊落,唯一做的一件錯事便是殺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女子。
因為這個女子,他多年劍氣毀於一旦,竟是生了心魔。
他殺了那個美人, 也夢見過那個美人。
很多個夜晚, 這心魔不知是為誤殺而生還是慾念而生。
溫小白走了, 雷損死了,昭弟死了。
可他總會想起那個倒在血泊里,靜靜地閉著雙眼的女子。
他記得她身上的衣裙,記得她高雲微散的髮髻,記得她是金國獻給徽宗的禮物。
更記得他親手殺了她。
可他一直不承認,於是他入了魔。
在三日前見她時,他還是不承認。
他已經騙了自己三年。
灰衣英俊男人慢慢轉過身去,他已與那日大不相同。
若說三日前還有幾分渾濁瘋癲的話,今日便已完全清醒了。
關七已入了魔,吳裙從第一眼見他時便知道。
所以她等了他三天。
那梅花樹下已站了一個人。
她依舊那麼美,像這冬日裡的雪,清冷如霧。
“我已了結了迷天盟舊事。”
關七突然道。
吳裙微微頷首。她在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關七的目光突然有些奇怪。
因為直到此刻,他終於發現了不對。
他以為她是來尋仇的。
她記得那個雪夜裡發生的所有事,所以她終於來找他了。
可如今,她的目光陌生冷清,卻是像在聽一個故事一般。
“你難道已經忘了?”
關七心頭忽然泛起一種複雜的感覺。
像是慶幸,又比這更殘忍一些。
穿著古煙宮裙的女子面色未變,她只是靜靜地撐著傘。
“艷鬼總是會忘記很多事的。”
她語氣淡淡,連落在長睫上的雪也不舍消融。
關七深深地看著她,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漠然,溫柔漠然的無情。
“是我殺了你。”
灰衣英俊男人緩緩道。
他終於將這句話說出口了。
可那面容沉雋的美人眼神卻依舊淡淡的。
她的眼裡沒有任何人。
關七面上已有風霜之色。
低沉的聲音在雪夜中格外清晰:
“重和元年,大宋要與金國結盟,這件事無論在朝堂還是民間反對之聲都極大,可蔡京與傅宗書等奸臣向徽宗進讒言,並以一幅畫相誘。”
“我們誰都沒有見過那畫,只知那畫上是個很美的女人。”
“明知與虎謀皮,徽宗卻還是答應了,他已被那絕色美人勾住了魂。”
於此同時,暗閣之中,方應看手指輕叩,挖出鑲嵌於牆上的磚塊來。
那是方歌吟藏了三年的筆記,記錄了這江湖中許多密事。
小侯爺靜靜地翻著書頁,忽然他的目光頓住了,有一頁的字跡很亂,塗塗改改幾乎很難辨認:
‘江湖中稱那為渡口血案。
在金使下船的那一夜,迷天盟七聖主關七率四位高手劫殺金人,以阻會盟。
金縷閣十二銅人盡數死於那一役。
徽宗派人來援時便只剩了一捧灰塵。’
“你說是你殺了我?”
那穿著古煙宮裙的美人靜靜地轉過身來,裙擺裊裊的垂在雪地中,像是雲霧一般美好。
關七目光中有偏執有痴迷,忽然又清醒了過來。
像無數次夢裡一般。
他沒有說話,因為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這雪啊依舊下著,覆了古傘紅梅。
像是那人眉目寒霜。
吳裙輕輕嘆了口氣:“剩下的三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