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父親還在世,我能去質問他嗎?江澄感到苦澀入了五臟肺腑,心想,自魏無羨來,我從小到大,哪回不是拼命討父親歡心,希望他能像喜歡魏無羨一樣喜歡我。我拼命讀書、修煉想讓他讚賞,最喜歡的三條小狗被送走了也只敢偷偷躲在被子裡哭,再多的委屈憤怒也不敢當面對他提,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就算他活著,我難道會去為自己抱不平嗎?
謝紫彤已把腳從桌上放下來,她臉色蒼白,看著江澄神色,想去觸江澄衣袖,江澄卻突然站起來。
“我記得那年,魏無羨和藍忘機合力斬殺屠戮玄武,年少成名,我父親十分高興,親自下井將魏無羨抱出來,我問他可否受傷,他都沒有聽見。”江澄用一點也不江澄的,十分溫和的聲音說,“我當時好累、好累。母親因不願去救魏無羨而沒來,父親卻只顧著救助他,那麼多我帶來的蓮花塢族人,全忙著趕緊回去救人,而我確認魏無羨安全了,心中一松,癱在地上一步也起不來,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族人們遺棄在井邊。要不是聶懷桑當時也領著赤鋒尊來救人,把我背回去了,我還不知道是何等下場。至始至終,大家都在夸魏無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而誇我的,只有牽著赤鋒尊,走在我身邊的聶懷桑,說了一句‘十日往返的路程,江兄七日就奔波完了,比兄長御刀還快,好厲害。’隨後赤鋒尊道‘人家那是一刻都沒有休息過!哪裡像你!’我當時心中很高興有人誇我,很想聽聶懷桑再多誇我幾句,誰知被赤鋒尊一吼,他嚇得一聲不吭了,我趴在赤鋒尊背上,覺得自己雖然有父親,但還不如聶懷桑這個只有哥哥的人。”
這些陳年往事,他卻連聶懷桑每一個字都能背出,可見那時的他,心中是多麼孤獨無助、耿耿於懷。
謝紫彤不說話時楚楚可憐,美目已盈滿淚水。而江澄對她冷冷道:“謝世妹,那就請你去亂葬崗同魏無羨冥婚吧。”
謝紫彤玉容憔悴地走出會客廳,像一片花瓣那般弱柳迎風,似乎盈盈不堪一握,卻遇見曉星塵安靜地在桃花樹下立著。
謝紫彤此刻很想與人說話,誰都好:“曉道長在做啥?”
“等人。”曉星塵對她微笑,“順便賞花。”
“賞花?”
“是。雖看不見,但聞那香味,我心中自是桃花漫天。”曉星塵道,“我愛桃花,卻不能使他常開不謝,這花是他自己的花,縱然攀折,也無法擁有。”
他對面的謝紫彤已流下兩行清淚,好在曉星塵盲目,保全了謝紫彤最後的自尊。
“道長說得對。”少女走到曉星塵身邊,與他一同抬頭賞花,“花開了,總會凋謝。老娘有幸在花期將他欣賞,心中已是桃花漫天。”
這桃花盛開的樣子,像極了她三歲時和江澄初遇那般。
她在瀟湘苑十分孤獨,父母俠名在外,忙著救世,一年到頭與她一同吃不上幾餐飯,又極重繁文縟節,認為閨閣女子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她由奶娘帶大。她的成長中,滿桃花林的山雞野狗是最好的夥伴,那奶娘是金山囤人,她好端端一個湘女,因極度缺乏交際而滿嘴奶娘的鄉音。父母幼時不管教陪伴她,大了又嫌她丟人,命令她以端莊淑儀的面目示人,扮演好她“妙手仙子”“洞庭明珠”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