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懷桑這些日子早出晚歸,在祭壇中天天捧著聶明玦腦袋不松,聞言渾身脫力,抱著頭顱跪倒在棺材板上。
江澄在他身邊欲扶,他卻一扭身,母雞護崽般緊抱聶明玦的頭。
一世兄弟手足,到了明日,便徹底緣盡了。
兒時我總以為會永遠和哥哥在一起,就像小溪匯入江河那般天經地義。誰知一個出神一個恍惚,堅不可摧的你轟然坍塌,而你想妥善庇護的我,變成了你最討厭的那一種人。
聶懷桑年幼時大病連連,風吹一陣便放倒,聶明玦態度強硬,無論聶懷桑如何哭鬧哀求,都下令他不准出門。聶懷桑七歲那年的元宵節,清河的鬧花燈格外熱鬧,有一盞精美無比的八仙過海巨大花燈引得萬人空巷。聶懷桑鼓起勇氣和聶明玦大吵一架,盤算未果,說氣話與其活得這般無趣,還不如病死算了,聶明玦自然將他屁股打得開花。
可第二天,他抱著屁股,聶明玦抱著他,不淨世的校場上,赫然放著那盞巨大的八仙過海花燈。他心頭一熱,摟住聶明玦脖子,指著花燈說:“張果老像哥哥,老氣橫秋的。”淚水已流入了聶明玦的領口。聶明玦微笑道:“何仙姑像弟弟,嬌滴滴的。”聶懷桑嘟嘴道:“我就知道你嫌我。”聶明玦道:“我不嫌棄你。”
已經不會哭的聶懷桑道:“哥哥,明日我們一起回家。”
聶懷桑八歲那年,身體逐漸養好,聶明玦可算開恩,但他去哪都要跟著。聶懷桑幼年在清河的慣常活動便是大搖大擺從街頭走到街尾,有好吃的拿起便吃,有好玩的拿起便玩,既不回頭也不問價,眾商販見到他便紛紛吆喝獻寶,反正聶明玦會跟在後頭苦大仇深地掏銀子付錢,等回不淨世再追著他放言沉塘。有一回來了一行西域的舞娘當街賣藝,聶懷桑跑去瞧熱鬧,被擁擠人潮推搡得暈頭轉向,還在後頭買單的聶明玦早已迷失在視野中。太陽慢慢落下,月亮掛上樹梢,他在清河的街巷上邊哭邊喊哥哥,嗓子啞了也找不到回不淨世的路,這才發現雖然自己平時嫌棄聶明玦嚴厲,可早已一步也離不開他,心中對聶明玦的依戀之深,到了走散便失魂落魄的地步。少年聶明玦尋到他時,滿頭是汗雙手顫抖,吼叫著大罵:“你是笨蛋膿包嗎?逛街也能走丟?!”聶懷桑抱著聶明玦放聲大哭。聶明玦一邊笨拙地安慰,依舊忍不住連連罵他記性差、路痴、不找人問路。聶懷桑聽見這熟悉的責罵心花怒放,一個勁說他害怕哥哥再也找不到自己。“弟弟真笨,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你在哪裡,哥哥都一定能找到你。”玄衣少年輕聲道:“我們是兄弟,是全天下最親密的人,哥哥不會讓任何人插在你我之間。我們一起出門,便要一起回家。”
我們一起出門,便要一起回家。
言猶在耳,物是人非。
聶懷桑永遠不會知道,聶明玦臨死前見自己拖著流血的身子朝他挪來,張口想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他當時想對聶明玦說:“哥哥,我們一起出門,便要一起回家。”
不要再管藍曦臣,不要再管金光瑤,你答應過我,不會讓任何人插在我們兄弟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