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的病是兩年前夏天確診的,乳腺癌三期。
腫瘤直徑超過5cm,與胸大肌粘連,腋窩淋巴腫大。
她在車間暈倒,同事叫了救護車送往醫院。
人躺在病床上了,還是笑著對李錦程說怎麼好端端地病了,竟然還是癌症,可一點徵兆都沒有。
但日日夜夜忍受了多少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盆冰水從天而降,把李錦程從頭澆到尾,冷得鑽心刺骨,徹底清醒。
那時柏騰在電話里告知他的婚訊時,李錦程放聲大哭整晚。
隔日高燒三十九度,喉嚨發炎,一星期沒開口說一句話。
李楠本以為他是高考沒考好,後來接到班主任的電話,說李錦程的理科成績全市第五名,上淮大綽綽有餘,毫無懸念地拿到全額助學金。
聽到這個消息,李楠心裡更慌了,完全猜不到李錦程出了什麼事。不管怎麼問,都不肯開口說一句。
等病徹底痊癒,距離填報志願還有一周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想上大學了。」
李楠以為他是開玩笑,又深知自己弟弟的倔脾氣。雖性子軟,里子硬。認準一件事,絕不會回頭。
這麼多年,李楠伸手打了他。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流眼淚的卻是姐姐。
在記憶中,李楠還是第一次這樣生氣,憤怒地用顫抖的手指著他,用力吼著:「李錦程,我帶你來這裡讀書。不是指望著你出人頭地,只盼著你能不像我一樣,未來只有一條路可走。你什麼都可以不要,可以不要姐姐,但你不能不要自己的未來!"
那時的自己渾渾噩噩,還不懂李楠的意思。
一想到以後沒有柏騰的日子,手腳的筋脈似乎被剝掉,邁一步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他放棄了自主招生資格,甚至連最後的高考志願也不想去報。
睜眼是柏騰,閉眼也是柏騰。想起來的不再是美好的回憶,而是無法言喻的痛苦。
說起來也殘忍,是李楠的病,把李錦程從深淵中拉了出來。讓他徹底醒悟,在這個世界上,從一開始就是他和姐姐相依為命。
無論經過的人有多美好,也終究只是個過客。後面的路,他必須走,也不能走錯。
趕在填報志願的最後一天,李錦程報了離家最近的淮大,權衡之下選了就業率最高的王牌建築系專業。
距離開學的三個月里,他是在醫院裡度過的。
李楠本來談有一個男朋友,知道她生病後便不見了蹤影。
李錦程自己陪著李楠住院、化驗、手術,把柏騰留給他的卡里最後一部分錢用盡。
去新學校報導之前,李錦程到理髮店,讓理髮師把一頭蓬鬆捲曲的頭髮用卡尺剃掉。
剃掉的頭髮落在地上,李錦程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整個人身體都輕了。
他幾個月沒笑過了,終於對著鏡子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理髮師打趣道,「看來我技術還不錯,挺滿意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