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尽管如此,现在这种情绪依旧是林择梧无法承受的。
不该这样,林择梧想,他早该习惯孤独。
赵倩醒过来陪他的这两年,他应该有所回报,照顾她、替她收拾后事,然后再一个人生活。
刚把赵倩接回来的那几天,林择梧把这些事反复想了好几遍。
然而到后来,他却抱着幻想隐秘地希望她能活久一点,只要能听他说话就很好。
而现在是走到结尾的时候了,什么故事都会有结局。
可能今天。
可能明天。
而赵倩是第三天早上没的。
林择梧对着她仿佛睡着的面孔沉默了一分钟,很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碗,找出早就准备的号码,打给殡仪馆。
上午,人就被接走了。
等把手续办好,林择梧独身乘车回家。
直到面对空旷的客厅,和进门就一览无遗的大开的卧室房门,林择梧才发觉喉间被哽住许久。
太安静了。
比以前还要安静。
林择梧在客厅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心跳越来越快,最终他翻出一个电话。
按下去的瞬间,心里某根弦好像绷不住地断了。
喂。闻陈接得急匆匆。
林择梧干涩道:哥。
嗓子怎么了?感冒了?看没看医生?林择梧机关枪似的抛出几个问题。
林择梧紧握着手机:哥。
闻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说。
我想见你。林择梧说,紧跟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现在想见你。
闻陈安静片刻:是不是
是不是出事了。
这句话在闻陈嘴边绕了圈便消失得干净,他说:好。
第78章 后来
赵倩下葬那天,是个明媚的好天。
墓地买在城北的一个墓园里,偏角落很安静,林择梧去转了圈就要了它。
买墓地的钱是林择梧出的。
他高三前早出晚归去打工,存了一笔钱,压着就为了给她买块地。
可惜钱不够,只能买偏的。
下葬那天,等人都走光了,林择梧从包里摸出一小袋花籽,抓了把撒在墓前面。
要是运气好,明年这贫瘠的地方,说不准能长出几多花来。
闻陈买回来一瓶矿泉水,他俩分了半瓶,最后半瓶倒在泥土里给种子浇水。
忙完差不多到中午,林择梧抬手在眉骨上搭个棚,前方的树被风吹得来回摇曳,他眯起眼,耳边传来两道轻微的细声。
一扭头,闻陈用他擦得锃亮的手工皮鞋踩平泥土。
闻陈不懂这些,随便踩两脚,然后给他面前的墓碑点上三炷香一插,拍拍手站起身。
一起身,便看到林择梧定定看着他,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闻陈略一思索,张开怀抱:抱?
林择梧怔了怔,然后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他走得慢吞吞,脊背倒是挺直了,看起来像棵青葱的小白杨。
要是再长大点,换上成熟的衣服,走出去应该会是香饽饽。
见状,闻陈双手往下撒了些,估摸着林择梧想直接离开,便打算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一起带走。
手臂还没挨着身侧,林择梧来到他身前倾身抱住他,双手松松环的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
闻陈忽然发现,这一年多,林择梧长高了,就差他半个脑袋,但是依旧那么单薄,而在这单薄的身躯下,或许是他见过的最脆弱也最坚韧的灵魂。
即便生活把他压到尘埃里,回家后记得把身上擦得干干净净。
闻陈手一顿,覆上他的脊背,许久没有说话。
考不考虑搬家?回去路上,闻陈等着红灯,镜片后面的眼神藏着流光,我家装修好了,通风俩月了,不会有毒。
副驾驶上,林择梧本来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听到这话,他更成了闷葫芦,除了眼睛看起来亮一点,其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闻陈没等他回话,从车前拿出个黑漆漆的东西扔给他。
林择梧低头看,那是把遥控钥匙,估计是闻陈家新换的门。
礼拜六我加班,你自个收拾好了过来,外面大门要用这个开。
要是不想搬,那就告诉我好了,闻陈想。
林择梧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一向比较会把情绪藏起来,他用手指摸索两下那把钥匙,最终收拢在掌心里。
闻陈微微勾起嘴角,车从拥挤的车流中驶出,开往宽阔的前路。
礼拜六那天,闻陈紧赶慢赶,终于在下班前大手一挥准时放人,手下员工感动得稀里哗啦,拽起包包就跑,没几分钟,办公室人全清了。
闻陈开车回家,等红灯时,手指难耐地在方向盘上点了一会。
等红灯过去,一脚踩下油门。
到家天还灰着,湖边绕着偏热的微风,闻陈站在楼底抬头数层数,数到十,他动作一顿,情难自禁地咬了咬牙。
十楼的灯开着。
填志愿那几天,林择梧把志愿书摊满闻陈家的羊绒地毯,闻陈回来开门的瞬间遭遇正面暴击。
楼下找了一圈,最后上二楼在书房把人捞出来,林择梧盘腿坐在毯子上,老老实实把自个选的学校呈上来。
闻陈端坐在沙发上,抬起下巴示意:爱卿客气了,给你买的香蕉。
林择梧就去剥香蕉皮了。
等他嚼着香蕉回来,就见闻陈在纸上圈出几个学校,都是按照他分数估的,首当其冲的,就是z大。
闻陈指尖挑着笔盖,将信纸递给他看。
林择梧瞅一眼,然后点头:很成很成,我明天就这么交。
闻陈嗖地把手收回来,看着有隐隐犯选择恐惧症的前兆:不行,再看看,填志愿哪儿能这么马虎?
林择梧为难道:我大概率上零志愿就被录了。
闻陈语调上扬地嗯?了声,镜片后头的危险几乎成型,林择梧连忙不吱声了。
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林择梧全部随他。
出成绩那几天,林择梧心情还好,很是平和,心跳大约维持在80左右,而闻陈显得相当忐忑,最后还是林择梧自个查了再转述给他的。
702。
后来被z大的生物医学工程录了。
乓!
当天晚上,扬言再也不喝酒的林择梧不知不觉灌下去两瓶啤酒,最后晕得五迷三道,怎么爬上床的都不记得。
只记得第二天闻陈的脸色很难看,衣衫褴褛地从床上爬起来,眼底一片青黑,周身气质相当暴躁。
闻陈收拾客厅时视线跟着林择梧好一会,快把后槽牙舔秃了,最终留下句等你清醒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