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還繼承了沉重的債務。
李希成順著導航地圖的指引一步步地向他的目的地走去,心中的不忿被春日微涼的夜晚空氣吹拂,漸漸地融化成了苦澀的回憶。
他想起九年之前,他還有希望的時候。那是他的生日,全家人一起到這條街的一家店裡吃飯慶生。席間提到過“將來要做什麼”這個對未成年人老生常談的話題,那時他說了什麼?他說他要考上sky級別的大學,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可以在首爾過著比較寬裕的生活,人到中年時能買下比現在更好的房子……
父親說了什麼?父親說:“你的願望很腳踏實地,即使去不了sky,最終目標也是很可能實現的。不過,我的兒子要是能考上sky,爸媽砸鍋賣鐵都會讓你上的。”
“砸鍋賣鐵不至於,你別嚇兒子”,母親說,“學費我們還是出得起的”。
那時誰都沒有想到,半年之後父親開車在路上撞了人,他們的積蓄因高額的賠償消耗殆盡,同時負債纍纍,父親的工作也丟掉了,曾經收入尚可的貨車司機只能做那些不穩定的、出賣體力的活計,他的家庭也從“尚可”落入了“貧困”的境地,讀完高中,已經是父母和自己的極限了。
不是每個人都是偶像劇中貧困而倔強的“灰姑娘”,能夠靠著與情商不符的智商賺來足夠的獎學金躋身那些費用並不便宜的學府,至少李希成沒有那樣特別。
也不是所有的希望都能夠被達成,但在一切發生之前,李希成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自認為不算僭越的希望會變得渺茫而遙不可及。他知道人們在議論著什麼,不僅corner做的那堆事被抓個正著,他在現實生活中的身份也暴露了,為了anti一個人把自己搞得沒有出路,真是太愚蠢了。可是“出路”這個東西,他原來難道有嗎?
距離aomg越來越近,李希成掃了一眼來來往往的人群,其中大多是青春洋溢的臉孔。憤懣之餘他也感到了一種隱約的不安,猶豫片刻後,他拉起了帽子。
“李希成?”
剛剛踏入樓中,李希成便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李希成循聲望去,眼睛被那人胸口的金鍊晃了一下,接著才看清上面的那張面孔。
朴宰范。他聽過無數次《rich man》,對這個名字不陌生,連帶著對這張臉也不陌生。
朴宰范的表情並不好看,他與thinker關係甚篤果然不是空穴來風。李希成暗想。
但朴宰范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大發雷霆,他穿著一件皮衣,遮住了強健的肌肉,也讓他少了幾分直接的侵略性,反之多了些冷漠克制的敵意。
“跟我來。”他深深地看了李希成一眼,說。李希成覺得他的眼裡好像有種名為“失望”的情緒。
一定是看錯了。
朴宰范把他帶到了一個小房間的門口,推開門,鄭智雍就在裡面,面對著門口坐著。他設想過很多次暴露之後與鄭智雍面對面的場景,但是真正到了那個時刻,感覺好像又沒有那麼特別。
“宰范哥建立aomg的時候,為了方便租下了這一層樓,但公司的人沒有那麼多,兩年前我偶爾會來這裡創作,兩年之後,這裡還能給我留出一點位置。”鄭智雍淡淡地平鋪直敘,最後甚至帶上了些笑意,仿佛之前說“你自首,還是我報警?”的人不是他一樣。但是李希成和鄭智雍打交道已經有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了,即使作為快遞員和顧客,大多數的見面只會涵蓋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和兩三句話,累加起來也足以形成比較深刻而豐滿的印象。所以李希成能夠感覺到其中的不同,過去的鄭智雍在他看來友善到虛偽,沒有侵略性這一點卻是真實的,至於現在,平和只是一種姿態,鄭智雍不會輕易地放過他。
這是李希成早有預感的事情。
“過來。”朴宰范的聲音打斷了李希成的思緒,他不止從哪裡拿出了一個金屬探測儀,將李希成上上下下地掃了一遍,然後臉色陰沉地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把裁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