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髮魔女傳起她就知道,面對實力比自己qiáng的對手,除非做好逃跑的準備,否則寧可硬拼,不要退避。對方實力越高,越是如此。李沉舟攻勢如長江大河,翻湧不絕,她以攻代守,本來就是行險之舉,若是退上一步,怒cháo般的巨力當面衝到,臟腑經脈勢必要受重傷。
但任她翻飛騰挪,千變萬化,李沉舟的應對始終是那麼平淡,一拳一指,都bī得她舉止維艱。
蘇芒人如飛花落絮,隨著李沉舟的拳飄拂移動,藉以卸除那恐怖的力道。無奈李沉舟一擊比一擊沉重,她應對的越來越吃力。
劍雨一直水泄不通,被震散時,又會迅速回復,回復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在普通人看來,這是以力破巧的經典詮釋,但蘇芒很清楚,李沉舟的武功已經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他並不是不能像她一樣奇幻玄異,只是沒有這個必要而已。
劍光星星點點地閃耀著,她實力固然不如李沉舟,但也絕非一個會被輕易拿下的對手。直到這個時候,她雙眸仍然清澄如水,毫無泄氣或者慌張之色。她不會在戰鬥中費神揣摩對手的心思,李沉舟既無殺她之意,她便把注意力全部貫注在對方的出手上。
忽然間,星芒雨點四散,李沉舟屈指重重彈在逝水劍上。蘇芒手腕劇震,逝水劍脫手,劍鋒隨著他的一彈,側翻過來,又被主人接住,以難以言喻的速度奔向他的咽喉。
這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李沉舟不願和她生死相拼,一掌未曾拍實,中途收回。然而,就在這常人根本察覺不到的一剎那,蘇芒抓著機會,劍光bào漲。
bào雨連綿成線,織成了一道巨大的劍網,bào漲bào收,收攏之時,逝水劍被劍光遮住,仿佛消失在空氣里,不見一絲蹤影。
但網中的不是飛蛾,而是雄鷹,李沉舟人如雄鷹,鐵翅劃破劍網,破空衝出。他身形穿透劍網的時候,劍風罡氣飛揚,只聽兩聲異響,聲音截然不同,又偏生連在一起。兩人同時向相反的方向掠去,又於同時落地。
他們均未受傷,李沉舟袖上多了一道細而長的裂fèng,蘇芒左臂不自然地垂下,竟是被點了xué道。若非她以左手及時反拿李沉舟手肘,被點xué的將會是持劍的右手。
趙師容贊道:“好劍法!”
柳五卻只微笑,不吭一聲,蘇芒欠身笑道:“多謝李幫主手下留qíng。”
李沉舟淡淡道:“姑娘何嘗不是心有顧忌?萬里平原逃的不冤枉。”他的目光從蘇芒身上,流連到柳隨風身上,又道:“老五,這幾天朱大天王的人似乎偃旗息鼓,全無群龍無首的慌張做派,我已在懷疑朱順水並非長江水道的唯一龍頭,你又送了那消息來——”
“朱俠武隱忍多年,圖謀深遠,他在黑道上受挫,想必要從白道補回。與其打糙驚蛇,不如等他自動現身。”
“你身上有傷,先回總壇去吧。剩下的事,讓屈寒山、應欺天他們去辦,朱俠武若不想看著他二十年基業盡毀,早晚要從烏guīdòng里爬出來!”
李沉舟這次出來,是打算趁朱順水身亡之機,親自去收服費家,以免被慕容世家占了便宜。見柳五傷勢漸復,他也沒打算效小兒女之態,囑咐了幾句,便和趙師容一起離去。
他們走後,蘇芒才意識到“回總壇去”四個字中居然還包括了她,便對柳隨風道:“我這就告辭了,還回劍廬去,看看能不能幫他們做些什麼。有朱俠武的消息,找人通知我就是。”
柳隨風英秀的臉容上隱有yīn影,沉默了片刻,輕輕道:“留下來吧。”
饒是蘇芒早有準備,小心臟仍是突地跳了一下,笑道:“早就說過不入幫,此事不必再提。”
柳隨風道:“不是入幫,是留在我身邊。”
蘇芒的心臟又不安分了。柳隨風在看她,眉眼黑亮,臉上仍帶著那種輕柔如羽毛的笑意,她也在看柳隨風,看著這個曾生死不共戴天,也曾同生死共患難的人。然後她用兩個極為樸實的問題回應了他,“留在你身邊做什麼?以什麼身份留在你身邊?”
她早就猜柳隨風可能對她有意,同時她也很有自知之明,以柳五的容貌地位武功頭腦,身邊絕不會缺絕色的女子,她拿得出手的只有武功。這種出賣色相招募打手的思路,還是不要領會的好。
但她很清楚,兩個月的相處,終於還是在她心中留下了非比尋常的痕跡,否則她不會用這種口氣拒絕。換一位勇士來,從相識到分手都可以走完一趟,她卻只能在心底嘆息。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斗室之中,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蘇芒自忖以柳五的德xing,一定舌燦蓮花,縱使無心出言哄騙,敷衍兩句總是可以的,不想會是蹙眉不語的反應。她見他如此,反倒生出幾分過意不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以她的評判標準,這整件事自始而終都非常沒有節cao,無論是出言挽留敵人的柳五,還是被糖衣pào彈吸引的她自己,實在沒什麼好說。想他素來心高氣傲,溫柔有禮的外表下常存輕蔑之意,和她評點江湖人物時,也多有不屑,被她這麼**地頂回去,臉上大概很過不去。
柳隨風的笑容如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冰消雪融,有時他把笑容當做面具,粘到臉上就不想再取下來,但蘇芒只說了兩句話,他的笑容就很難維持下去。
他在想她的兩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