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著衣袖的遮掩,迅速將一顆小還丹送入口中,又笑道:“前輩武功高,心機深,我是很佩服的。如今機關已經算盡了,可你的勇氣呢?”
柳隨風曾言朱俠武絕不可能是悍不畏死之人,蘇芒深以為然,血xing和隱忍本就是兩個有些矛盾的詞。然後她挑戰李沉舟,雖未能全力以赴,也看出自己和這個世界裡頂尖高手的實力相差不遠,更添信心。
而這個幾十年來隱遁幕後,送死部下去做,黑鍋也讓部下去背的朱大天王,或者武學天分極高,卻不會有李沉舟睥睨天下,燕狂徒獨戰江湖的氣概。
朱俠武古井不波的面容上隱隱透出幾分猙獰。他沒有追擊蘇芒,是因為他也需要時間調息。他拳傷蘇芒的同時,逝水劍的劍氣也破開了他的護體真氣。這種傷口與尋常兵器的創傷不同,很難以內力封住,更難止血。
蘇芒出言嘲諷,只是因為要化解小還丹的藥xing,可不想讓他也有機會療傷,話音一落,已是足尖點地,從一種極為玄妙的角度飄向了朱俠武。
她衣袖上尚帶血跡,蕭秋水看得著急,只恨自己武功不夠高,不能上去助戰,向柳隨風急急道:“你怎麼還不幫忙?”
柳隨風一笑,明明是淡若chūn水的眼神,蕭秋水卻覺得他一眼看到了自己心裡,只見他一聳肩,淡淡道:“我倒是想,她不讓,我有什麼辦法?”
蘇芒並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她已全身心投入和朱俠武的決戰里。這一番拼鬥更是兇狠,先天高手的拳風劍氣何等霸道,地上的野糙被他們的內勁吸附,連根拔起,雜在枯葉落花里,繞在他們身畔狂亂地飛舞著。
在如此險惡的局面下,蘇芒反而信心大增,愈發鎮靜,漸漸心如止水,進入了一種十分奇妙的澄明境界。
覆雨劍法可巧可拙,可放可收,大概正是從李沉舟身上,她意識到自己只能巧不能拙,漫天劍雨固然眩人耳目,真正的劍道至理她卻沒有領悟。其實她也不知道劍道的道到底是指什麼,但是她願意抓緊一切機會試一試,即使這機會會給她帶來痛苦甚至死亡。
朱俠武臂上鮮血飈出,右臂力道終是比左臂稍弱了些。蘇芒劍劍搏命,他卻直到剛才方生出拼命的覺悟。當然,以他的實力,什麼時候拼命都不晚。
他亦忘了蘇芒之後,還有個柳隨風虎視眈眈,要全力殺了這女子,再圖其他。
沙土地面已在朱俠武腳下迸裂開來,泥土和石子像方才的鐵網一樣四散飛濺。他雙掌竟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單掌一豎,劍鋒刺上,頓時被掌力消解,滑了開去,連劍身都有些彎曲了。蘇芒手腕急轉,長劍忽地一分為二,在虛空中拖出兩條淡淡的痕跡。
這兩劍將朱俠武的出手全部封死,已是她如今的巔峰之作,但少武真經實在也非同凡俗,朱俠武雙手一分,太極氣流湧出,硬擋了她的劍勢,反倒把她沖得向後退了一步。
還是不行啊——
先天真氣並無枯竭之虞,卻有qiáng弱之分,尤其朱俠武和掃地僧一樣,練成金剛不壞之體,更是難打,繼續打下去,決計是她吃虧而不是朱俠武。她心中從無成敗得失四字,只是在專注地考慮著朱俠武的出手。這人簡直就像披了一層鐵鑄的……不,鑽石做的烏guī殼,一劍劈上去連個痕跡都沒有,很難以真正的實力勝過他,能得到這種平手的局面,已是意外之喜。
要讓柳隨風幫忙嗎?
只要一個示意,客舍青青或萬一雷震子便會擊向朱俠武后腦。她對柳隨風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就像柳隨風信任她一樣。
她知道他不會失手,卻忽然想起了赤壁一戰,柳隨風偏不要她幫忙,拼著重傷,獨自擊殺朱順水的銳氣與傲氣。
“……算了,”她忍不住一笑,淺淺的笑容在劍光中更增俏麗,“總不能連他都不如吧!”
朱俠武觸及她清澄的目光,不知為何,心頭一凜。
光雨於剎那間撤去,劍氣並未因此而稍減,蘇芒一連劈出了十三劍,劍劍平實無華,角度刁鑽無比,每一劍都發出了鏗鏘響聲,如擊金石。朱俠武催動罡氣硬擋,第十三劍上,他厲喝一聲,雙掌同時轟出,將劍鋒dàng開。
這一喝震得人人均是一顫,柳隨風霍然變色,人已閃出。
或者因為在他心裡,蘇芒的分量比他自以為的更重,他並沒有用極易傷及他人的暗器。一片淡青刀光,斜斜灑向朱俠武后心。
他的身法甚至不能只用“快”這個字來形容,但終究還是不及朱大天王和蘇芒的出手。
蘇芒身前門戶大開,朱俠武想都不想,右掌左拳同時轟上。像他這樣的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趁之機,出手甚至比動腦還要快。他身上的金剛不壞神功於此時消散,全身功力同時擊向蘇芒胸口。
勁力傾注的一瞬間,蘇芒似乎軟弱無力的逝水劍猛地倒卷而回,一劍刺進了朱俠武喉嚨,蓄勢待發的劍氣盡數爆發出來。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再怎麼超卓的武林高手,也無法違背月滿則虧的定理。朱俠武所有的真氣都打在了她身上,根本來不及護住要害,終於被她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