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卷上來的紅衣被長劍撕成粉碎,同時也阻住了凌厲的攻勢。白雲生鬼魅般地在房間裡滑翔,凌空追擊地上的蘇芒。剛才的一劍,他感覺非常異樣,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刺實了沒有,直到看見劍尖一滴鮮血,心中方才踏實。但蘇芒身法實在靈動異常,他也只擊中了那一劍而已。
氣竭落地時,白雲生眼前忽地寒光一片,蘇芒一躍而起,五劍連環刺出,聲勢已大不如前,但劍光連綿,竟是無懈可擊。她在史天王手上受了不輕的內傷,白雲生的劍也非同小可,她不敢更不想久戰。
她趁著白雲生氣勢稍弱,出劍bī得他擋了一下,人已輕掠而出,從白雲生進來的窗戶里躍出。白雲生身形展動,正yù跟著她出去,只聽一個清脆的女聲笑道:“你們大帥都要死了,你不去看看他,緊追著我gān什麼?”
他心裡一緊,眼看蘇芒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投入茫茫黑暗。史天王的手下中,以他輕功最高,剩下的人至今未到,更別提其中還有許多人喝多了酒。雖說照顧史天王的事還用不著他,但他心思靈敏,立即想到了史天王逝世之後的事。
只是些許猶豫,蘇芒已安然落地,打眼一望,島上火光四起,警示的鑼聲大作,剩下的地方卻是寂靜無聲,可見其訓練有素。她沒打算在此捨生忘死地苦戰上十二個時辰,轉眼便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燕子般投往那個方向去。
她撿准一株大樹做落腳點,人剛落在樹上,忽覺四周殺氣大盛,劍尖一起一顫,牽引著當前一人當胸而來的掌力,轉往身側襲來的敵人。雙方的勁力一碰,蘇芒本人安然無恙地向前飄飛,斜斜掠出十丈之外。
這兩人正是史天王的六名替身之二,武功與史天王如出一轍,就只沒那種野shòu般的凶bào。眼見越往外走,遇到的兇險越多,蘇芒並沒有刻意躲藏,意守丹田,一邊運功療傷,一邊用借力卸力的方式,從敵人中間滑過。她偶爾一劍刺出,總有一人重傷倒地,失去再戰之能。
真氣運行一刻比一刻流暢,由截殺她的人眼中看去,她竟是越奔越快,轉眼影蹤不見。事實上,即使在她受傷的前提下,島上也沒有什麼人能夠追上一個全力逃亡的她。
月行中天時,蘇芒終於站上海島邊緣的一塊礁石,這地方是她上島時便挑好的,地勢險阻,守衛也比其他地方要少。皎潔的月光反she在海上,銀波爍爍,水平如鏡,說不盡的壯麗闊朗。從礁石上往下看,水下卻是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如果水底就是暗礁,這樂子可大了……”
蘇芒默默想像了一下自己砸在暗礁上的慘狀,低笑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她看到的景象有點像擊殺朱順水之後的畫面,無數火把由遠及近,向她的位置湧來,遠望恍若地上繁星,與天上的星月相映成趣。
有點身份的高手速度當然比這些火把快得多,可惜他們已無機會和她jiāo手。她深吸了幾口氣,將胸中濁氣盡數吐出,一躍而下。
她入海時的身法,就像落花飄零在水上,無聲無息地浸入水中。水下確有暗礁,離海面尚有一段距離,她人未觸及礁石,便已浮起,冒出一個腦袋,看了看上面。海島上終於傳來了喧鬧之聲,依稀聽到有人下令備船出海。
在海上,違抗史天王的人就是死人。這句話聽上去很拉風,實際上也並不假,如今史天王本人雖已經死了,他的組織對海路的掌控力尚在。蘇芒從未想過奪船逃跑,除了不會划船和不認方向之外,不願被追上也是原因之一。
她最後望了一眼這個小島,深深潛入了水底。
上船之前,杜先生給了她一個信號彈,在她認為安全的時候,將信號彈放出,杜先生的船自然會來接她。只要史天王死去,餘子皆不足道,她並不懼怕和史天王的部下硬碰硬,即使蘇芒選擇的地點離海島太近,雙方jiāo戰起來,她也無所謂。
不過蘇芒並不打算這麼奔放,她決定先游出五十里地再說。
這個時節的海水並不冷,甚至還很溫柔,人類對深海有種與生俱來的恐懼,她把自己的深度保持在月光勉qiáng能夠透入的地方,往自己選定的方向游去。漸漸的,喧鬧聲越來越遠,連海風颳過水麵的聲音都細微不可聞。
這五十里左右的距離,她竟沒換過氣,先天真氣流轉不息,讓她從沒有喘不過來氣的感覺。她從海面冒出頭來的時候,夜色已深,四周仍是一片風平làng靜,並沒有她所想像的無數小船漁網式搜索。想來史天王被確認死亡,他家大業大,比起追捕兇手,處理後事更重要吧?
蘇芒嘆了口氣,取出信號彈,拔開機關,將金屬圓筒的口朝向天空。圓筒中she出了訊號煙花,在數十丈的高空中爆出一柄長劍的光花,良久方才落下,正是玉劍山莊的標誌。
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放鬆下來,內傷帶來的疲憊感覺洶湧而至。眼見四下無人,她帶著一種古怪的表qíng,一個仰臥,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在了海面上,四肢百骸毫不著力,任憑海cháo推動自己,以浮屍的姿態漂浮著。
海水的密度本來就大,她又身輕如燕,想沉下去都很困難,隨波逐流了一陣,舒服得幾乎要睡了過去,只因要療傷,神智還保持著清明。然而,在似睡非睡間,海làng忽有異狀,一條船從遠處向她駛來,船上的水手已在準備小舟救人。
她上船之前還在讚嘆杜先生行動之快,上了船才發現,這竟不是杜先生派來的船。這條船的主人是個很秀氣,很斯文的少年,衣著華麗,舉止優雅。蘇芒先被侍女帶到艙房裡換了衣服,擦gān頭髮,這才見到了他。甫一照面,她就發現他的瞳孔不能聚焦。
“……不會這麼巧吧。”
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少年已微笑道:“敝姓原,糙字隨雲。原來如此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