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鄉又逢秋晚,道邊樹葉半huáng半紅,不復chūn夏時的碧綠蔥蘢。蘇芒走出破廟,默默看著遠方千里清秋的景色,在心裡默默盤算著刺殺金兀朮的可行xing。猶豫不決中,她忽覺背後有人接近,一回頭,果然是蕭秋水。
他也成熟了很多,不復少年時的激昂飛揚,變得沉鬱穩重。他的報國之路屢受打擊不說,連唐方也離他而去,遲遲不歸。
蘇芒本來不知道這件事,途中和蕭秋水說起她離開後的事qíng,她才知道,那年冬天,唐方和唐柔姐弟告辭回家,竟然就此一去不回。後來唐大、唐柔等人來見蕭秋水,說唐老太太扣下了唐方,不准她出來,顯然不同意他們的jiāo往。
蕭秋水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唐方是唐老太太最疼愛的孫女,唐門門規森嚴,不請自入者殺無赦,他既然喜歡唐方,就不能和他的家人起衝突。那一天,唐方著青衣戴面具現身,他好不容易認出了她,卻被燕狂徒帶走了。
事業和愛qíng的雙重打擊,催動蕭秋水迅速成熟起來,看上去,他已經具有了領袖應有的氣質。
蘇芒向他微微一笑,道:“早知道燕前輩的內傷如此嚴重,我就不會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蕭秋水道:“沒有燕前輩,也還有神州結義的兄弟。”
蘇芒道:“我正在後悔托你們幫忙,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不,你先聽我說,我不管你是否有報效之心,倘若你不幸犧牲了,唐方要怎麼辦?”
唐方這名字似乎有一種神秘的魔力,蕭秋水立即偃旗息鼓,呆了半晌才說:“那你呢?你要做這件事的時候,有否想過柳五?”
若在平時,蕭秋水絕對不會和她語涉私密,但忘qíng天書那奇異的力量終於發揮出來。蘇芒曾將權力幫靈堂的戰況詳細講給蕭秋水聽,牽扯到柳五時,往往輕描淡寫,一掠而過。但整件事全是因李沉舟試探柳隨風而起,她越這樣,蕭秋水就能越清晰地感覺到她的不平靜。
她為權力幫血戰一場後立即離開,反而來找蕭秋水商議大事。其中原因,她一個字都沒有提,然而蕭秋水卻能敏銳地覺察她心中的起伏。
這就是同修忘qíng天書的致命之處,親密如父母子女,一樣各有各的秘密。一旦秘密無所遁形,勢必會損害彼此的感qíng。姜氏兄弟決裂後數次謀求修復關係,均未成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過蕭秋水胸襟開闊,蘇芒也不是小氣之人,她聽到他的問話,吃驚之餘,陡然意識到自己尚不能擺脫柳五在心中留下的印象,才會讓蕭秋水有所感應。
她搖了搖頭,笑道:“我和柳總管沒有關係,李幫主和他的誤會既已解開,想來以後必定兄友弟恭,前途無量,何須我cao心?”
蕭秋水沉默了半晌,毅然道:“我要先救岳將軍,如果……如果做完這件事,我還活著,那我就去唐門找唐方。到那個時候,唐老太太也好,唐家的門規也好,都別想攔得住我。”
關帝廟匆匆一晤,岳飛自此成為蕭秋水最崇拜的人,再加上唐方一事的打擊,他心裡一會兒冰冷絕望,一會兒豪qíng萬丈,非要找一件大事做做不可。唐方雖是別後音書兩不聞,但在唐老太太的保護下,自當安然無恙,岳飛卻前途堪憂。
蘇芒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該參與此事,專心籌劃救岳飛就是。我的目標只是金兀朮而已,還沒考慮過岳飛的事,要不要殺岳飛,說到底還是皇帝的決策,不是金兀朮的。與其和我去金國冒險,不如想想怎麼從天牢劫人吧。”
蕭秋水道:“話雖如此,但金人處處暗算陷害,便是救下岳將軍,也會有殺手接踵而至。金兀朮不死,此事永無了局,此時岳將軍暫且無事,何不先行刺殺,若事不諧,再集合兄弟救人?姑娘之前還用這個理由說服燕前輩,為何突然變卦?”
蘇芒正要回答,卻見燕狂徒大踏步從廟中走了出來,大聲道:“沒錯,要麼殺了狗皇帝,要麼殺了金狗。你要是不gān了,我這就回臨安,那皇宮大內好似也沒什麼了不起,燕某人正好去看看大內高手的身手。”
他內傷能否痊癒,還在模稜兩可之間,豪氣竟未因此稍減。蘇芒也不知該說這是豪邁還是魯莽。但燕狂徒如此著急地去做一件事qíng,必有他的理由。她不知岳飛何時被下獄審問,卻知道他是在除夕之夜被賜死的,這日子太奇葩,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qiáng制任務的期限也恰好是差不多的時間,她不得不懷疑這是刻意安排。
權衡利弊後,蘇芒和蕭秋水對視一眼,緩緩道:“前輩都這麼說了,那就還按照原定計劃,先回莫愁湖再作打算。”
燕狂徒原本還想去少林武當走一趟,只是與岳飛一番jiāo談,已將心思轉移到金兀朮身上。以他的行事作風,去這兩大門派也多半會以動手為收場,不見得能活著回來。他不怕死,但xing命只有一條,他寧可拿這條命去做較為重要的事。
像他這樣的狂人,心裡其實也藏著一個大秘密。他甚至已經決定,臨死之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蕭秋水和蘇芒,讓他們轉告給應該知道的人。他們絕對不會相信,他燕狂徒竟也會有想要逃避的事qíng。
莫愁湖乃是神州結義的據點之一,蕭秋水負傷而回,一直在湖畔養傷。班底還是以前那些人,征戰中難免犧牲,還好蘇芒熟悉的人都在,包括鄧玉函的兄長鄧玉平。他們見蕭秋水回來,均是又驚又喜,喜自然是因為蕭秋水無恙,驚則是因為燕狂徒。
燕狂徒早就習慣了天皇巨星般的地位,在蕭秋水安排的靜室中一窩便撒手不管。蕭秋水則命神州結義的兄弟,先收集前線的軍qíng急報,然後再打探金兀朮的所在,看他是淹留開封,還是回大都去了。
他久經戰陣,不比蘇芒毫無頭緒。金兀朮人在王府還好說,若是在大營中,那可糟糕的很。金兵驍勇善戰,重重圍困中,以蕭秋水的實力,也只能負傷突圍。一方面要引開金兵主力,一方面又要盡聚高手突襲主將,他幾乎焦頭爛額,不得不考慮向劉錡或韓世忠求取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