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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最富盛名的法老。
是上下埃及的王。
―
脆弱的壁垒, 终于碎裂在月光的嗤笑里。
四散成片片飞扬的,素白如雪的光。
青年人有着漆黑的头发,麦色的肌肤, 琥珀色的眼眸盛着光。
细碎的光子,像雪一样飞入其中。
他展开双臂,拥抱迎面而来的光。
“埃及会在太阳编织的光里前行。”里斯说:“而我将引燃晦暗危险的夜晚, 消失在天亮之前。”
他的眼睛里, 琥珀色点燃最后的残阳, 明亮如金。
于是, 全部冲击而来的光束,在里斯高念的咒唱里变得更为温和缓慢。
以及披在那层虚伪的柔缓之下,非常美丽的杀意。
引着焦灼和热浪。
全部――向笔直站立的青年一人而去。
燃烧尽地底一切腐朽和衰颓的气息。
立夏看着他迎光的背影发呆。
眼底的碧蓝在盛光绽放里愈发澄明空旷,和着那些碎落而下的,雪一样的魔术光子, 以及迸溅来的月光。
他看着那些稀世耀眼的光。
他看着那个人言行举止中绽放出的理想。
那道背影, 那带着异域风情的口音。
麦色的肌肤在强光下渲染到苍白, 而他漆黑的头发成为唯一的暗色,却又那么耀眼,可比太阳。
你看。
这是英雄。
不一定每一位英雄都会成为英灵, 也有可能在历史的滚滚洪流里被一切所遗忘。
但是,这是人类历史上, 有且必定会出现的存在。
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便是英雄。
就像不是每一位被人类所赞颂的英雄, 都会继承神明的血脉一样。
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或许是为了国家, 为了人民, 为了自由, 为了博爱。
又或者更单纯一些, 譬如想要向一个人尽忠,或者只是想要看到一片海洋。
他们大笑,他们高歌。
哭泣又欣喜,于绝望里,充当绝处逢生的光。
他们高举长剑,他们牵着战马,他们身着坚硬的铠甲。
他们开明治世,他们仁爱子民。
他们以笔作刀,书写童话,又批判现实。
成为燃尽一切腐朽的火焰,站在众人之前,在理想里消失殆尽。
“英……雄……”立夏呢喃着,目光懵懂弥远。
少年看着里斯,听着他的道义,注视着他所深爱的埃及。
遥远之处的尼罗河,河水在汩汩流淌。
“雪花会是这样的吗?”里斯面对光,面对碎裂成光子的魔术,他背对少年,声音沉静,“我没有见过雪。”
对啦。
埃及是典型的热带沙漠气候,终年干旱少雪。
活在炎热里的青年,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关于‘雪’的印象。
他只从诗里听来过,这种极容易化为水的东西。
因为罕见,所以每一次下起雪来的时候,一定会遗留下大量关于飞雪的赞美和描述。
那些诗和歌,还有刻印在泥板上的幻想。
他张开手掌,接住落来飞光,在眼中落成了素雪。
迎面吹来的风花,里斯半阖上眼眸,深觉将要溺死其中。
隐匿于固有结界里的太阳无法照亮埃及。
拉神的哭泣,为了遗留在人间的血脉福泽,太阳之子。
尼罗河的极东之处,拉美西斯二世,奥兹曼迪亚斯端坐在暗夜太阳船的王座上,向着西方投以目光。
法老身侧,传来一声轻如月光的叹息。
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步伐很轻,卧于王座之侧。
他有着苍白的肌肤和头发,眸光温柔净澈。
‘――做得好。’
他对法老远支的族弟,致以敬意和褒扬。
而王中之王,则注视着月亮,轻声哼笑。
法老的笑意中,不含轻视,反而有着奇异的自豪。
吹拂的狂风里。
他们一同注视月亮,目光如刀。
浓丽漆黑的夜色里,最为盛大的光。
以及那些片片碎落的,星辰的缩影,温柔的银白在飞舞流淌,如若流萤。
“如果这是雪……那真的,非常美丽。”在死生之地,里斯赞扬着,无法保护任何人的残光。
片片的光羽,融化在他的掌心。
“我终于,也能保护一次埃及,也能挺起胸膛,面对生活在埃及的人。”青年脸上的笑容,还是最初时候的温和怯弱,“我大概,没有辜负子民对拉神血脉的深爱和景仰。”
他的魔术天赋不够出众。
身体不够强健,所以连带着武技也显得拙劣。
又没有王兄一样优异的头脑,和军事的天赋,也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
可就算这样。
就算一事无成,也被埃及人民欢迎深爱,无条件的信任着。
因此,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想要,成为真正的‘太阳之子’,不负法老一脉的声名。
“我……也算是‘太阳’了吧?”里斯哭了,看上去非常没出息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他对近在咫尺,马上将要飙扬至眼前的光束充满恐惧。
哭的像个孩子,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而是用最后的魔力,去将危光吸附。
“……是的。”立夏开口,那一瞬间所发出的声音,是连他自己都讶异的干涩嘶哑。
可立夏并没有停顿,他就用这喑哑得要命的声音,坚定不移的对里斯说――
“你是拉神遗落在人间的光,是太阳的血脉,是最温柔的黎明。”
“你是,当之无愧的埃及王族。”
远光之处,一声又一声的‘殿下’。
高呼和悲泣,撕裂云群和光,直通天际。
里斯背影一顿,渐渐颤抖。
他高高的抬着头,仰望上空的光,似乎只要得到了哪怕只有一个人的肯定后……就连死亡都变得不再可怕。
“所以――”
那说出肯定的少年,迈出一步。
他足下的影子不断晃动,最终还是妥协一般,追随着他,来到了危险之下。
“你要作为黎明,见证太阳的升起。”少年将手掌,搭在里斯的肩上。
而在这时,立夏才切实意识到了这个人肌肉的僵硬。
这是因为长时间维持着魔术的运作,一直抬着手臂,所导致的僵硬。
他真的,非常努力的去做了。
“太阳怎么能死在黑夜里呢?”少年神色温缓,无视了里斯的推拒,和想要把他推进安全之地的心意。
立夏注视着里斯,非常认真的告诉他:“里斯,一定会长命百岁。”
“我知道,埃及很少会有下雪的情况。但是,你一定可以等到,真正看见落雪的那一天。”他笑着说:“现在,让我们一起等待日出吧?”
“……你会死的。”青年的声音,在落泪里扭曲出了奇怪的少年感,一如他的脸所留给人的第一印象那般青稚。
“你会死的。”威光愈发的近了。
尼罗河神异的魔力令月亮的光束变得非常迟缓。
可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别这样。”威光盛放在眼前,绽放出的绝望,里斯在泣声哀求,“未来的人,怎么能死在过去?”
他推开少年。
少年又将他紧紧拥抱。
盛大的光里,他们像一座小小的孤岛。
温暖,净粹,永远都拥有着希望。
人类的体温,就像是正午的太阳。
“我保证,我们都会活下去。”面对绝望,少年的笑容却无比明亮,坚定到可以击溃一切困境。
“我要让你,再次看到记忆里的上下埃及。”无比清澈的蓝色,来自少年人的目光。
――起风了。
翻飞的大风并不暴烈,敲击在身上,也不会带来任何的痛苦。
而是无比温柔的,拂过发梢和肌肤,魔力的洪流在流淌着。
风声,光影。
少年手背上晕开一角的令咒。
掀起的飓风,将光束逆吹。
立夏手背上的令咒,有一道像水里漫延开的红,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象征着曾经的存在。
鬼惑的月光里,和呜咽的风。
影子的晃动,危光的长留,遥远之处的尼罗河水清光粼粼。
这样的光景之中,他眼底的碧蓝色清澈如高天。
里斯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看了很远。
少年听见英灵的声音。
他是他的御主,他是他的英灵。
他是人类,他是死去的英雄。
鲜活的生命,和人类史上的幻影。
圆桌的灾厄之席。
圣盾的加拉哈德,他的声音,在少年的心里响起。
‘此身为盾,为剑,为千军万马。’
‘请呼唤我的名字吧,master。’
立夏顺从这声音,按照自身的意志,念出了此次的抉择。
“加拉哈德――!”
他扬声念出英灵的真名。
那一瞬,时间和风停止的某个时刻。
少年身前落下的光,比太阳更耀眼,比月亮更温柔。
迸溅出的灵子,在光和热里,声音温缓。
“――shielder·加拉哈德,遵从您的意志而来,我的master。”
十字的长盾,圆桌上绘着的妖精文字。
于千钧一发之时,和光束交击,轮转出炽烈的光火,烟尘弥散。
少年骑士,矮身,单膝跪立于他的身前。
身姿如若神明一般的骑士,在这一刻,重归人间。
他眼里泛起笑意,非常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