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喊出這句,剛喊出便後悔不已。好像他並未弄清楚身在何處,倘若是遭人下蒙汗藥後拐賣到別處,眼下這一嗓子簡直是要命。
從前雖只聽過拐賣孩童、拐賣深閨少女,卻從沒聽說過拐賣男人,莫非他就要當第一個被拐賣的世家公子?
耳貼木枕,很容易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料是韓朱也不由得心慌起來。
來的是位布衣女人,灰白色布衣上尚打著補丁,頭髮也綰成最普通的市井婦女樣子。但顯然這位一進來只瞥了韓朱一眼,便又提著裙擺出去的婦女不是正主。
韓朱眉頭一緊,不由得又胡思亂想起來:這婦女莫非是去叫自家主子,好算算究竟能把他賣多少銀兩?
只聽婦女的聲音在外頭道:“阿昭,一個時辰過啦,正巧那公子哥剛醒,你過去看看吧。”
又聽一少女的聲音脆生生響應:“阿昭知道了。阿娘讓他先等一等,我把最後一針紮好就過來。”
於是韓朱又被晾了片刻,終於見一個纖瘦的身影靈巧地閃進房間,手托一瓷盤。
“今天病人多,忙不過來,讓公子久等了。”少女邊抱歉地笑著,邊向他伸出手。韓朱還以為她要拉自己起來,卻不想手腕一酸,目光愕然看去時,只見少女指間多了一枚針。
少女動作利索地將韓朱身上的二十二針依次拔下,丟進倒著燒酒的瓷盤。韓朱頭一回受針療,看得有些不可思議,便好奇問道:“針法?你是大夫?”
“我是。”少女拔出最後一針,應道。
“此處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又睡了多久?”見少女未走,韓朱乾脆又多問了些話。
少女很有禮貌地微笑作答:“這裡是藕花村,昨天早晨我去采荷花的時候,看見公子昏死在河灘上,就順便把公子救回來了。不過我不清楚公子在河中漂了多久,但公子在這間屋裡是滿打滿算睡了大半天了。”
昏死在河灘上?韓朱大腦一片茫然,他敲了敲額角,試圖回想起先前的事。
思緒飛速倒轉,想起來了,他與父親因為婚配之事起了矛盾,隨後受酒友邀請,在一處傍水的樓閣之中,痛飲下數兩烈酒。
韓朱模模糊糊記得暢飲之後,他好像爬上了閣中一處觀魚台,再之後,整個人皆是冰涼冰涼的。聯繫一下少女的話,敢情那晚他是從觀魚台上一躍而下了。
“藕花村嗎?或許我是從城裡漂來的。”韓朱漫不經心道。藕花村是何處?往日他與諸友遊山玩水之時,似乎也沒聽人聽起過這麼個去處。
這時少女走到窗旁,將窗推開。紫紅的餘暉照進房內,突然增強的光線,令韓朱不由得眯起眼睛。也是同時,一陣魚腥味隨風飄來,混著河水的清甜與荷花的氣息。
“公子醒得真是時候,再過一刻鐘就該吃晚飯了。”少女邊看著窗外景色,邊撥動盤中的針與酒。
久久不聽韓朱再說話,她大概覺得有些沒意思,琢磨一下語言,轉身又笑道:“我叫俞昭,是村裡的大夫。公子要是還覺得哪兒不舒服,只管喊一聲‘阿昭’,我聽到就一定會過來。對啦,我還不知公子要怎麼稱呼。”
……真是一位奇怪而膽大的姑娘。
“在下姓韓,單字一個‘朱’。”注意到俞昭眼中閃過的一絲玩味,韓朱忙補充,“是硃砂的朱,不要想錯了!”
“那,韓公子一定也是喜歡朱紅色咯?”
摸不著意圖的一句話,讓韓朱愣了幾秒,隨後疑惑地點點頭,“是,有什麼問題嗎?”
“看來衣服挑對顏色了。”俞昭卻低低地咬字道,隨後端著瓷盤風一樣走出去,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韓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