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果然十分受用,聞言打了個哈欠,一骨碌從軟榻上坐起來,兩眼灼灼地看著雲溪,饒有興趣地道:“這些年寡人東征西討,不成想你這個小丫頭倒是長大了!”
雲溪聽見他說“東征西討”,一時間又想起前楚皇城被攻破火光滔天的那一晚,不禁面色微微尷尬。
這時梁帝忽然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問:“你姐姐嫁給寡人的兒子,自然錦衣玉食、衣食無憂。那雲溪你呢?如果寡人沒有記錯,下月你就該及笄了,你有沒有想好要嫁給什麼樣的男子?”
雲溪心裡驀地一緊,眼前依稀浮現出一個白衣訣訣的影子,她咬了咬唇,眼睛不自覺地看向腳下濕漉漉的地面,低聲道:“罪女早已對佛祖發過誓,情願青燈古佛伴一生!”
“哦,是嗎?”梁帝聞言聲音驀地一冷。
他緊緊盯著雲溪,唇角原本噙著一抹弧度也漸漸收攏,到後來,甚至噙滿了冷酷:“你可是怪寡人不把你給嫁給老三?可你也該知道,太子已娶了你的姐姐,若寡人再把你許給老三,怕是朝野不服!”
雲溪登時臉色煞白,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罪女不敢!”
梁帝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鄴皇長子年歲和你差不多,寡人看過他的畫像,模樣生的不錯,又是正宮所出,聽說元嗣屬意立他為太子。你若嫁給他,日後或可以成為北鄴皇后!”
說著,話鋒突然一轉,有些告誡意味地看著雲溪道:“寡人雖沒有辦法恪守以前的約定,可也為你安排了最好的歸宿。你,還有什麼不滿?”
一陣風吹來,雲溪感覺到背後涼絲絲的,這才驚覺不知何時背後沁出的冷汗竟已層層浸濕衣衫。
她垂下頭,想起被幽禁在行宮整日只能養鴿逗趣的父皇,以及這幾日晨起時總在沒人處嘔吐、間或輕撫小腹眼神溫柔的母后,咬了咬牙,重重朝梁帝叩頭:“罪女不祥,不宜婚嫁。還求陛下開恩,准許罪女留在行宮削髮陪伴父母。罪女將日日誦經,為陛下祈福!”
這還是梁帝即位以來,雲溪第一次喊他陛下!
梁帝臉色鐵青,胸口上下起伏,死死盯著跪在地上兀自不停叩首的雲溪,眼睛裡升騰起冰冷的寒意。
雲溪只覺得自己的背後幾乎快要被那冰矢穿透,渾身戰慄起不安的雞皮疙瘩。
皎皎月光下,金絲軟榻上的梁帝一言不發,時間好似凝固了一般,靜寂森然,鴉雀無聲。
大滴的汗順著雲溪額頭直往下掉,滾落進腳下的泥土裡。
良久,梁帝忽然冷笑一聲:“好,好,楚德文你真是生的好女兒!寡人就不信,你……哼!”,然後拂袖而去。
空曠的院落,他陰翳的笑聲迴蕩不歇,驚飛一樹棲息的雛鴿。
雲溪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