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伸到宗瑛面前,宗瑛飛快地拿起來塞進嘴裡,別過臉看向窗外無邊的夜色,乾巴巴地說了一聲「謝謝」。
一路都是平靜的,一到家卻又翻起大浪,簡直同外面的颱風天一樣難以理喻。
一眾人將大哥安頓在臥室,二姐將盛清讓喊去隔壁問話,房間裡便只剩盛清蕙及宗瑛。
盛清蕙看二姐出去,稍稍等了一會兒就下了樓。
宗瑛留在房內,隱約能夠聽見隔壁氣勢洶洶的斥責聲:「倘若不是你那天提,大哥斷然不會去找德國人轉讓!更加不會約到華懋飯店去!好好一個人現在居然殘廢了!如果再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在祖宗面前打斷你的腿!」
一到了責罵怪罪的時候,就又當作是一家人,甚至連祖宗也要被架出來。
宗瑛覺得似曾相識。
隔壁二姐怒氣不減,言辭中卻少新鮮內容,無非是將大哥受傷的所有責任推到了盛清讓身上。
但宗瑛分明記得,是大哥自己約在華懋飯店,並且主動將時間從早上改到了下午四點半——倘若不改時間,既不用逼得盛清讓一大早著急忙慌趕回租界,大哥自己也能避免遭遇空襲。
甚至連她也不必被扯進來,更不用經受從爆炸中死裡逃生的創傷。
宗瑛坐在椅子裡不出聲,房門突然被推開,盛清蕙端了一個木托盤進來。
托盤裡擺了四個菜碟子,還有一大碗米飯,一碗湯,冒著熱氣。
「都是熱過的。」盛清蕙放下托盤同她解釋,「是三哥哥下車時悄悄同我講的,叫廚房給你準備一點吃的。」
宗瑛拿起筷子,又講了一聲「謝謝」。
盛清蕙瞥一眼病床上的大哥,說:「你救了大哥的命,應該我家謝你才對的。」她對宗瑛充滿好奇,但這時候又不好多問,就只能看著對方吃。
宗瑛進餐快速,卻看不出半點狼吞虎咽的不雅。
她節奏和動作都控制得很妥當,盛清蕙想。
十分鐘後,托盤上的飯碗、湯碗、菜碟,全部空了。
宗瑛雙手置於托盤兩側,盛清蕙回過神忙說:「放在台子上就好了,傭人會來拿的。」
既然清蕙這樣講,宗瑛就容托盤這麼放著,默不作聲地坐在椅子裡,一隻手伸進褲袋。
聽著隔壁沒完沒了的訓斥聲,宗瑛在猶豫要不要抽菸,可盛清蕙一直坐在對面打量她。
她正打算起身出去,盛清蕙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宗小姐……你是從國外回來的嗎?」
宗瑛穿著昨天下班換的便裝,短袖長褲運動鞋,全身上下,不管是衣服料子還是鞋子的式樣,看起來都與現在的流行很不同,盛清蕙便猜測是舶來品,加上她覺得宗瑛作風很不尋常,就更願意相信她是從異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