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立刻瞪她道:「他是你老師?叫你彈你就彈?」說罷扭頭看向二樓,只見宗瑛與盛清讓一起進了大哥房間,她立馬也蹬蹬瞪跑上樓。
二姐推門闖入房間時,宗瑛正在檢查大哥的手術創面。
她剛要開口講話,被口罩蒙了大半張臉的宗瑛突然轉過身,套著乳膠手套的兩隻手懸在空中,目光銳利,聲音悶悶:「病人需要儘量無菌的環境,請暫時離開這裡。」
二姐面對她專業的強勢,驟地啞口,瞥見旁邊的盛清讓卻又講:「他能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你們是不是想作什麼鬼?」
宗瑛本是想讓盛清讓打打下手,但現在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偏過頭同正在戴口罩的盛清讓說:「盛先生,也請你出去一下。」
盛清讓迎上她的目光,立刻瞭然,於是沉默放下一次性口罩,先行走出了門。
二姐這下沒什麼好講,也只能跟著出去。
大哥恢復得並不理想,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創口感染難以控制,宗瑛耐心處理完,隱約又聽到樓下傳來的爭執聲。
她脫掉乳膠手套走出門,站在走廊里悄無聲息地朝下看。
坐在沙發里的盛清和說:「所以大哥是為了趕去同德國人簽協議才遭遇了空襲?」他誚笑一聲,意味不明地睨了一眼盛清讓:「就作妖吧,為了這些身外之物把半條命搭進去也不曉得值不值。」
二姐斥他:「你講話還有沒有點分寸?!」
「分寸?」盛清和肆無忌憚地擦亮火柴點起一支煙,伸長了腿說:「同你透露一下吧,不要看現在只集中打虹口那一塊地方,過不了多久恐怕就要轉移到楊樹浦,盛家的機器廠遲早要被毀掉。至於是日本人炸的,還是我們自己人炸的,誰又能料得到?就算真是日本人炸的,戰局混亂之際,誰會承認是自己丟的炸彈?還想事後找日本軍部索賠?痴人說夢吧。」
他明顯對偌大家業毫不在意,也不贊同盛家其他人止損的手段,只沉浸在自己燃起的煙霧中,恣意表達著不屑一顧。
二姐氣急敗壞,他又講:「反正嫁出去的人,盛家半點家財你也撈不到,何必在這裡幫忙?不如快點叫你那個窩囊丈夫帶孩子逃到香港去,畢竟你夫家也快要淪為戰區了,到時候好歹能保條命,你講是不是?」
「盛清和!」二姐幾乎要跳起來,這時候盛清蕙端著滿滿一托盤的茶點走進客廳,試圖緩和氣氛:「還是先吃早飯吧。」
清蕙將托盤擱在茶几上,抬首看到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宗瑛,喚她:「宗小姐,你下來喝茶呀。」
伴著清蕙這一聲邀請,所有視線都轉移到了樓上。
清蕙暗中同宗瑛擠了擠眼,似乎是有別的事情要同她講;老四仰頭瞥她一眼,饒有意味地彎起嘴唇;二姐壓著怒氣問她:「換好藥了伐?情況怎麼樣?溫度降下去點沒有?」;盛清讓轉過身面朝樓梯抬頭,目光一如往常。
宗瑛下了樓,簡單講了大哥的情況,二姐的表情變得愈發難看。
清蕙趕緊邀她坐下,宗瑛摘掉口罩,默不作聲地拿起一杯茶飲盡,聽清蕙湊在她耳邊悄悄問:「牛奶可以給小孩子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