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陣滯悶,她轉頭提醒下樓的盛清讓:「小心,不要踩到。」
汽車聲遠去之後,外面只有稀稀落落的蟬鳴聲。
陰天裡慘白無力的光,透過彩玻璃映入客廳,在地板上留下死氣沉沉的色塊。
二姐走進來,還沒走幾步,突然挨著客廳沙發癱坐下來。
她鬧了這一番,旗袍上盤扣散了兩顆,一貫打理服帖的小捲髮此時也耷下來幾縷,眸光黯淡,是與往日囂張架勢全然不同的狼狽。
突如其來的戰事將生活弄得更糟——
夫家的產業幾乎全毀於戰火,家也淪為戰區只能搬回娘家,大哥失了雙腿完全像變了個人,清蕙為了那兩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甚至不惜與自己決裂,丈夫每天不曉得同誰在鬼混,連阿暉也突然病得這樣重,這個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跋扈婦人,此刻卻癱坐在地板上,不知所措。
宗瑛打量了一會兒,走到她面前停下來,突然俯身,講:「伸手。」
二姐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起來像一隻被拔光棘刺、失去攻擊力量的動物。
宗瑛又重複一遍:「伸手。」
待她機械地伸出手,宗瑛掰開消毒液瓶蓋,擠了幾毫升消毒液在她掌心:「搓滿三分鐘,流水沖洗乾淨。」隨後直起身,轉向盛清讓:「雖然孩子已經送去醫院了,但家裡的病室也必須消毒處理。」
宗瑛考慮得細緻周到,盛清讓完完全全地信任她,便安排傭人按照她講的進行清理、消毒工作。
一眾人忙完也到了飯點,外面的陰風好像歇了,宗瑛將抗菌藥留下來,並托給姚叔分發到人,算是預防性服藥,最後她又叮囑:「如果公館裡有其他人出現症狀,務必立刻去醫院,我們還有要緊的事,先走一步。」她說完轉向盛清讓:「盛先生,走了。」
姚叔說:「先生慢走,宗醫生慢走。」
他畢恭畢敬站著,待他們坐上車,直到計程車駛出街道再也看不見,才重新關上了公館大門。
車內環境相對密閉,宗瑛偏頭挨著車窗假寐。
一大早被新希藥物臨床數據造假的消息吵醒,緊接又遇到盛公館裡突發事件,此刻她額頭不停往外滲虛汗,大概是有些發燒。
盛清讓這時恍然記起她還沒吃早飯,在公文包里摸索半天,只尋到一小包餅乾,且餅乾已經碎了。
他猶豫要不要給她時,宗瑛忽然坐正,手一伸,拿過餅乾袋,指頭一捏撕開來,毫不嫌棄地吃了一半,餘下遞給他:「我不吃獨食。」說完又挨向冷硬車窗,闔目養神。
車子裡先是安靜了片刻,過了會才偶然響起些許包裝紙互相碰擦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生怕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