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表妹既然醒了,您該高興才是。”
“是啊,您若是有個好歹,叫我們這些兒孫如何……”
眾人勸得殷勤,然杜氏卻道了句:“晚兒若是有個好歹,我便也隨著她去了!”
這話一出,一眾兒媳嫡孫臉色不大好了。老太太平日裡可是個極挑剔的人,嚴肅喜靜,兒孫想要親近都得隔著半尺的距離,何嘗見她這般疼過誰。外孫女病著,她食不下咽,白日黑夜地來探,還真真是當心肝肉來寵。比及當年寵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余歸晚的母親是武陽侯和杜氏的小女兒,侯府的掌上明珠;十六歲嫁與當年的金科狀元余懷章,二人金童玉女,好不登對。然余姑爺志在四方,婚後不久攜妻南下赴任杭州知州,這一去便是十二年。直到三年前,歸晚母親因病離世,消息抵達京城時,差點沒要了老太太半條命。如今再憶,杜氏後悔不已……
“三年前你入京報喪,我就不該讓你回杭州。眼下可好,東越餘黨叛亂,杭州城失守,差點把你小命都搭進去,還丟了堯兒……”
堯兒是歸晚的弟弟余驍堯,姐弟兩逃離杭州時被難民衝散。想到流落在外的外孫,杜氏眼淚又下來了。大兒媳何氏趕緊勸道:“母親莫急,夫君已派人南下去尋了,既然歸晚能找到,驍堯也一定能找到的。”
“必須找到,堯兒才十二歲啊!”杜氏哀嘆。
眼見祖母越哭越凶,倚在她懷裡的歸晚不忍,無力仰頭,淚眼婆娑地看著祖母細聲軟語道:“祖母,您別哭了,您再哭我也要哭了……”
外孫女終於開口說話了,老太太激動得趕緊抹淚道:“晚兒別哭,祖母不哭,不哭了。”
這是歸晚入京後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她來到這個世上說的第一句話——
其實余歸晚早就醒了,她剛到武陽侯府時便已意識清明。前兩日不睜眼是因為她病得實在沒力氣睜眼;然後幾日,則是知曉了身周的環境嚇得她不敢睜眼。
她做夢都沒想到,游泳溺水的她,竟然穿越了——
這幾日渾噩,聽房裡人絮絮叨叨,混著腦袋裡不斷閃過的片段,她大概了解了個囫圇:她是大魏武陽侯府的表小姐,母親過世,父親任兩浙路宣撫使。今歲兩浙路叛亂,叛軍圍困杭州城,在破城前夕,她帶著弟弟逃出來卻途中走散,後來她被人找到接回了汴京。
其實她還想繼續裝昏多聽些,可只靠湯水吊著的她實在熬不住了,不得已睜開了眼……
歸晚眨著水霧濛濛的大眼睛看了祖母一眼,可憐兮兮道:
“祖母,我餓了……”
杜氏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讓小廚房把準備好的吃食端來。她才醒,怕不易克化,槿櫻院的林嬤嬤端了糜粥,筍脯,青醬醃的小松菌和一碟綴著青梅、櫻花的蜜火腿。
食盤一落,歸晚餓得眼睛都直了,也顧不得忌諱旁人,由林嬤嬤餵她,糜粥添了一碗又一碗。
見她胃口好,杜氏臉上終於露出喜色。第二碗肉糜粥喝盡,瞧著滿頭是汗的外孫女,她端起了食盤上的綠豆湯,親自餵了起來。
清汁浸潤著綠豆糯米,紅綠絲中還點著一顆蜜棗和些許冬瓜糖,清涼涼的爽口。余歸晚喝著身涼心卻暖了……
這五日“昏迷”堪稱本心摸底,將身周人的態度摸了個透。外祖母每日必來,對著她哭過悔過嘆過,舐犢之情拳拳之心讓她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