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顏說得沒錯,他恨自己,恨自己的xing格,也恨自己的命運。
只是,不管他接不接受,在命運帶走他的那天之前,他至少……要向那傢伙說句對不起吧,他還記得一個月前自己是怎樣把那傢伙扔在醫院然後看他沒xing命危險之後自己就一聲不響離開的。
就算那傢伙鐵定不會原諒他,鐵定是一如既往冷著臉,至少……在最後看一眼也好。
萱顏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然而,洛子商風塵僕僕趕到北國那間醫院時,醫生卻告知他,秦川一周前就qiáng行出院了。
洛子商茫然望著白花花的chuáng單和牆壁,活了二十年,他第一次意識到“失去”這個詞的重量。
秦川,你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啊……茫茫北國,又要怎麼去找一個再也不想見到你的人?
少年虛弱的身體靠在門框上,路途的奔波和心qíng的煩亂,讓他從城南醫院出來後幾乎沒有睡過覺,冥冥中不知是什麼qiáng撐著他渡完這顛簸的一路,甚至是這顛簸的十年,是啊,十年前他就可以去死的,只是仇恨的力量讓他又苟活了下來,現在終於所有的疲乏和病痛湧上身來,人世間癒合了傷口,而他被命運帶走,整張臉都失去血色的少年,如當年在街機廳里把老闆賭得吐血時那樣,依舊固執地咬著嘴唇,不肯讓自己在這麼個地方倒下。
隔壁chuáng病人的感慨傳入洛子商的耳朵——“那人啊,走的時候胳膊還打著石膏,腦袋上的紗布還在滲血哦……”
“他有說什麼嗎?!”攀著牆才能勉qiáng站立的少年慌忙提聲去問。
“沒有吧,我不記得了。”病人茫然搖頭。
病房內是充足的暖氣,可是洛子商整個人如墜冰窟,人世間就要chūn暖花開,他卻被永封在北風與大雪的深處,身邊人每一個漸行漸遠的足跡,都在他慌張流逝的生命里……從此再沒有人回來……誰的青chūn沒有流過血受過傷,可是後來所有人都長大了,痊癒了,卻再沒有一個洛子商,沒有小芝芝,沒有風雪中傲胸挺立的五行術師,沒有談笑間千軍萬馬的一代軍師,凡我效處,四海昇平,盛世人間……摺扇搖落,白衣飄飄……人也去也……
倉促的鈴音里,搶救室的燈光大亮,然而祖國另一端的s市內,毫不知qíng的南波萬的運氣比顧朝顏還差,託了當地醫療體系的朋友查到洛子商在城南醫院後,他趕去已經人去樓空,又打聽到洛子商家裡住址後,硬是被吃了個閉門羹。
讓秘書買了幾箱子禮物,南波萬這才把屋門敲開,酒氣熏天的老男人在一個厚厚紅包的誘惑下,態度依然不冷不淡。
南波萬震驚了,洛子商不要錢,怎麼他爹也不要錢?這到底是怎麼一家人啊!
“你是他朋友?”老男人看了眼一身富態的南波萬,“找他就去城南醫院,怎麼一個個都找到這裡來……”
南波萬連忙說:“就是在醫院找不到人才來您這兒攪擾的……”
“他連那兒也不呆了?”老男人微一恍惚,接著用力抽了一口煙,“那我勸你別找了,他放棄了,你也放棄吧。”
“放棄?”
“好好的中心醫院不住,偏要去城南那破地方看什麼落日,這孩子,真和他媽當年一樣固執……”
“他媽媽?”南波萬這才現屋子內另一個妖嬈庸俗的年輕女人,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洛子商的母親。
“他媽幾年前就死了,血癌,他也一樣,遺傳了,病的還要早……”
“你說什麼……”
“你也別太難過,這都是命啊,一個月前,本來是定好第六次化療的日子,他臨時從中心醫院跑出去,一個人去北方也不知道gān什麼,回來又什麼都不說,直接跑到城南去了,他說那裡的落日看著舒服,這小子啊,從小就這樣,小時候他打遊戲不打通關都不肯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