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医院的病房,灵体几乎随处可见,都是虚弱而惨淡的,唯有虞文杰病床旁的雪白灵体格外精神,在病房里四处跳动,窜来窜去,像只好动的小动物。
这小白团子一会儿在病床上把自己的肉身当蹦床一样蹦跳,一会儿追着病房里幽灵般的灵体满房子乱跑,一会儿蹲在窗台抖毛伸懒腰。
就在他快无聊到去咬马麟的衣摆的时候,一阵青灰的雾气从角落弥漫开来,病房里乱窜的灵体瞬间跑得一干二净,小白团子不由得看过去。
只见一只灰色的森林狼从雾气中走了出来,青色的眼瞳仿若极光般耀眼,只一眼就把不安分的小白团子震住了。
果然是狐狸,没开灵智就跟只小狗一样,灰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小白团子扬了扬下巴,小东西,过来。
小白团子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害怕眼前庞大的灰狼,来回试探着跳来跳去,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嘴里吱吱地叫了两声。
灰狼耐心地等了半天,小家伙就是不过来,看着他青色的眼睛蹦来蹦去,似乎是把这双眼睛当作假想猎物了,蓄势待发地准备扑过来,又觉得太高了扑不到,蓄了许久的势,就是不发。
灰狼忍着张嘴一口叼着小白团子就跑的冲动,缓缓低下了头,小家伙一见可以扑了,摇了摇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一把飞扑了过来,将灰狼的眼睛摁在爪子底下,捕猎成功!还骄傲地抬起头吱吱地叫了两声。
灰狼顺势一顶,把小白团子顶到了头上,转身走进了灰雾里,下一刻,他们来到了宽阔的室外,庆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车来人往。
小白团子趴在灰狼的脑袋上愣神,他似乎没想到自己被带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茫然地抱紧了灰狼的耳朵。
青烟弥漫,灰狼把周围不安分的灵体都驱散了,抬了抬眼睛口吐人言:干活了,小东西,现在只有你能找到,你那两个混账哥哥藏的秘密了。
被灰狼的话语一激,小白团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从他头上滑了下来,幽黑的眸子里有了几分人性的焦急,但嘴里只有吱吱声。
灰狼默默地听他吱吱完,低下头用鼻子一拱,小白团子被拱翻在地,灰狼就伸出舌头把他身上雪白的毛舔了个遍:能说人话吗?
能能!别舔!画文忙在地上打滚,避开了黛东君的舐犊之举,以免被舔成一只落汤狐。
黛东君知道他不会调皮了,一口叼起他的后颈把小白团甩在了背上,脚下青烟灰云浮起,随时准备行动。
现在,凭借着你体内虞家的血脉,去感应祸源所在。黛东君前爪在地面上轻轻一踏,为他们立起了灵的屏障,一时间整个庆市的灵都安静了下来,在即将成仙的上位威压下,统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画文也不需要教,闭上眼调动起灵念,一片漆黑之中,一根根血红的线从他的心脏处延伸而出,仿若树根藤蔓般朝四周蔓延,灵活地找寻着丝丝线索。
陡然之间,一根血线似乎被点燃了,像火线一样朝一个方向猛然冲去。
画文瞬间睁开了眼:在那边!
灰狼昂起了头嗷呜地嚎叫了一声,青天白日仿佛都为他颠倒黑白,一轮满月在空中浮现,青烟随之腾起,灰狼咬住了这根血红之线,四肢腾空飞奔而去。
匍匐在灰狼毛发里的画文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睁眼,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个样,抬起头来四处一看,格外的眼熟。
这不正是楚州西郊,虞家老宅吗?!
然而此时的虞家老宅又和画文所见的虞府有所不同,荒草丛生,衰败不堪,大门的牌匾灰尘遍布,占地也缩了水,只有一半大小。
檐牙装饰和门口的石兽就像上个世纪所出,古朴大气,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荣华富贵。
这是虞府?画文不敢确定,抬起头来到处看,差点从灰狼背上摔下去。
黛东君晃了下尾巴,让画文呆老实了,才道:这是虞府,是我曾经见过的,两百年前的虞府。
两百年前的虞府?
正在画文沉思之际,破败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了苟延残喘的声音:吱呀
一根白绫随着泛黄的纸钱飘飞而出,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扛着口棺材,打着铜铃开始出殡了。
为首青年面色灰青,抱着父亲的牌位脚步踉跄,后头的女眷连哭丧的力气都没了,下人也都死气沉沉,一副家道衰落,濒临绝路的模样。
在出殡的队伍里,有个少女格外显眼,她游离在队伍边缘,身上的服饰和周围人都不一样,一身的黑色衣裙,面色苍白地走着,像是个幽灵,看着应该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这里无疑是幻象,他们被带入了两百年前虞府的记忆里。
而此时天云变幻,黄沙漫天,出殡的虞家人似乎毫无察觉,慢腾腾地往东阁山虞家祖地走去。
画文他们默默地看着,一狼一狐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跟在虞家人后面一起走进了东阁山。
一路上烟云缭绕,仿若步入了仙境,两百年前的东阁山鲜少有人的踪迹,几乎与世隔绝。
东阁山一直是楚州的脊梁龙脉,灵气充沛,山神东阁仙君化凡成仙,庇佑一方水土,黛东君一边在山野间飞奔,一边跟背上的画文解释道,我跟随他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竟然有人类的祖坟在山里,能在这片洞天福地修建祖地的家族,无疑不是被上天眷顾的通灵一族,或者成大道之人。
画文埋在灰狼的鬃毛里露出一双眼睛:你是说我们虞家祖祖辈辈应该都是被眷顾的一族,按理说不会这样衰败,那现在这局面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画文浑身毛发倒竖,差一点炸毛,黛东君眼中青光一沉,下一刻他们同时出现在了虞家祖坟。
虞家的路走窄了啊故步自封,自取灭亡。黛东君摇了摇头,看着被虞家人推进坟坑里的黑衣少女,她趴在棺材上绝望地朝外面的人伸出手。
求求你们别埋我!少女被打断了手脚,根本爬不出坟坑,大哥!我不想死!我后悔了!哥哥!姐姐!
为首的青年悲悯地看着她:为了咱们虞家的今后,小妹,委屈你了。
画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发抖,他们救不了少女,这只是两百年前的幻象,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少女的哀嚎和填土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打在棺材板上,沉闷压抑。
少女的声音渐渐寂灭,出殡的人都一脸麻木,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活埋的景象,化为一道青烟消失在了幻象中。
灰狼一动不动,默默地将画文护在身下,抬起前爪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这残忍的一幕,心中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
虞家不值得,等一切结束后,他就带着小狐狸走。
不一会儿天色渐暗,沉寂的新坟忽然传来了动静,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魂飘荡到了坟前。
全身苍白的皮肤,一身白衣,就连发丝都是雪白的,这样素白如雪的人对着坟冢轻叹了一声,伸出不染纤尘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刨着坟土。
这是画文拂开了黛东君的狼爪,怔怔地看着眼前刨坟的白衣人,而黛东君也愣住了,他们同时觉得这白衣人分外眼熟。
白衣人默默地把少女的尸身刨了出来,抚摸着她的额头做了个安魂的仪式,取出堵在她口鼻的污泥,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狐狸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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