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下毒酒的人看着他。
那双眼睛,亮得让人害怕。那些茫然、那些痛苦、那些被信仰之人所背叛的绝望,让小皇帝一眼也不敢看。
他闪躲着,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他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冲殿外大喊,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进来。
不管在这一刻之前小皇帝是否真的想赐死少年将军,但是从这一刻起,这就是他的想法,是天下之主的想法。
无从辩驳、不可置疑。
在身后的人支撑不住砰然倒地的声音中,小皇帝彻底明白了。
他停止了呼喊永远不会进来的宫人,沉默地一步一步走回他的御座之上坐下,看着他年轻的将军眼睛里翻涌的情绪逐渐消散,那光也消失他应该可以好好直视他了。
但是小皇帝,依然望着大殿上不知道某处。
是他赐死了自己的将军,从收下那壶酒的时候,这个事实就已经被注定了。
而小皇帝,也从这一刻开始,终于有了人君的样子。
片场上一片过分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摄影机把最后一个长镜头从洛远的眼睛里移动到窗棂之外,那一格一格精致的木格后面,是皇城中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木赫脸上的汗几乎都滴在了监视器了,副导演提醒他他才恍然回神,颤抖着声音喊了卡。
洛远已经下来了,而兰凌均依然伏在地上。
直到有人叫他,他才用一只手将自己撑起来。这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的痛苦、绝望一点都没有因为结束拍摄而消失,反而愈来愈浓烈,简直要将整个人没顶一般。
怎么回事?有人叫起来想冲过去,但另一个人影更快。恍惚之中,兰凌均只觉得一个熟悉无比的身体把自己紧紧抱在了怀里,他茫然地睁眼看去,想不透,对方明明在和白练说话,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是自己的幻想吗?片场最中心,临清折紧紧抱着那具宽松戏服之下单薄瘦弱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明白了兰凌均为什么不肯拍这场戏。
你以为是我是不是?你以为是我?!
临清折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兰凌均几乎以为是幻觉。
但是那大得要将他整个人捏碎的力道却让他整个人痛得回到现实之中,僵滞的头脑缓慢地分析出了临清折那句话的含义,兰凌均微微睁大了眼睛。
临清折将他抱在自己胸前,紧紧靠在他肩膀上,终于无法再掩饰声音里压抑的痛苦,我为你杀过人了你却以为是我
那声音模糊又扭曲,却足够兰凌均能听见。他清澈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了很久之后,看情况稍微缓和,才有人敢去劝解。
一听到木赫的声音,临清折就冷静了下来。
只不过他依旧紧紧把兰凌均抱在怀里,站起身的时候,索性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木赫目瞪口呆地在旁边看着,半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感慨,这条拍得很好,小兰入戏太深了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兰凌均的情绪崩溃是因为入戏了的缘故。从他这一条让人无法挑出任何问题的表演来看,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剧组的人全都跟着木赫松了一口气。
而临二少对小金丝雀的关心更是有目可睹,此刻还抱着人没松开。围观的小演员里有人激动、有人震惊、有人艳羡、也有人嫉妒。
兰凌均一直把头埋在临清折怀里,临清折也好像不累似的,一直抱着他往休息室方向走。
清折?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临清折停留了一秒钟。
惊愕而又困惑的严羽珂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前世在临清折最后的记忆里,是染着血光的。
至交好友反目成仇、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他却亲手杀了一个人。
鲜红的血汩汩地从剑伤里冒出来,和他畅谈过无数长夜的那张脸变得如此陌生,你杀得了我,也不可能杀得了太子为什么咳咳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入朝、做官临珏为什么你会因为一个死人疯了一个死人哈哈
他说得很对,临珏即使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杀得了侍卫众多的太子殿下。
那穿着金色锦袍的高高在上的脸孔已经变得无比陌生,恍惚间让他怀疑曾在江南与之交谈的那个仁德有为的中年人是否是他做的一个梦。
数柄长剑贯穿他的身体,合上眼睛之前,临珏只想再看那张脸一眼。
脑海中闪过那些回忆只过了短短的一瞬,再抬眼时,临清折看向严羽珂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无比冷静。
现在回你的公司,你的属下会把详细情况告诉你,除了把这部剧的投资份额转让给临家的公司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毫无损失地解决你的公司眼下的困境。
严羽珂伸过来的手僵在了空气中,不敢置信地看着临清折。
然而后者说完这句话后便移开了视线,抱着怀里的人快步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了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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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遗产
唔
休息室的灯被打开的时候, 兰凌均不自觉地往临清折怀里躲了躲。
藏在临清折怀里,他能感觉到对方用脚开了门又用脚关门,然后非常不方便地去开灯。
但是兰凌均就是不想从他怀里下来。
他脑子里的那股头昏脑胀已经随着临清折一路抱他过来而逐渐清醒, 此刻正躲在临清折怀里偷偷睁着眼睛用力思考临清折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眨眼时睫毛刷过衣料,露出很轻的声响。
临清折也没放他下来,直接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依旧把他揽在怀中。抱着那么大一个成年男人, 他却一点都不显得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