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南风馆您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的。”月光照不到的小巷,她甜甜的声音响起,“若是义兄的话,两千两一点都不贵,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将您买回来!”
第30章风尘(十)
翌日清晨,李栀前脚出门,李靥便兴冲冲背起画具跑路,孙嫲嫲在后面追都追不上,气得跺脚:“小娘子越来越野了,想跟她说句话都抓不到!”
她拉过正在收拾的小雨:“知不知道娘子去哪儿了?”
小雨想想:“好像说是去大理寺画像。”
听说是去大理寺,孙嫲嫲态度一下缓和许多,放开小雨自顾自念叨:“唉!一天天泡在大理寺,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看干脆在那里谋个差事得了。”
说着抬手理理发髻,套了件厚褙子,准备找一趟沈婆子,打听打听赵府昨天是个什么情形:“我也出去一趟啊,午饭前回来。”
张管家正在院子里拾掇花草,刚见李靥跑出去,一回头孙嫲嫲也跑了,摇头叹气:“唉,现在这世道,我这老头子整日在家侍弄花花草草,女眷们倒是一个两个不着家,小雨啊,你最乖,今日不出门吧?”
小雨摇摇头:“回张管家的话,小雨今日不出去。”
“真是个安稳孩子,去,搬个凳子来,陪我晒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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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少卿值房,几个差人搬来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方桌,摆在门口太阳晒到的位置,李靥高高兴兴把自己的画具在桌子上铺排开,搬把椅子晒着太阳给少卿大人画像,美其名曰,练习。
她现在是大理寺的常客,人人都认得她是少卿大人义妹,加上兼着大理寺卿的右仆射魏拙魏大人十天半月不来一次,实际管事的就是尚少卿,所以这位少卿义妹在大理寺如入无人之境,没人管她,也没人敢管她。
尚辰已经忙了一早上,这会儿才得点空闲,坐在书桌前翻阅案卷,累了就抬头看一眼。
秋高气爽的天气,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阳光里,淡淡笼着一层金色光晕,恬静美好,是世间最美的画。
李靥发现他在看自己,甜甜一笑:“义兄,我们中午去吃炙鹅好不好?”
“好。”尚少卿干脆放下手里案卷,“喜欢吃炙鹅?”
她猛点头:“三元楼的炙鹅,醉仙居的鲤鱼焙面,清风楼的虾仁小馉饳我都喜欢,啊,再加上如意楼的芙蓉肺!”
说着又调皮的拉长音:“没有樱桃毕罗哟——”
“记下了,再不给你买。”尚辰笑着摇摇头,心中将她说着这几样吃食默背两遍,记得牢牢的。
“义兄昨晚夜审思柳,有没有什么突破啊,案子查的怎么样?”她也搁了笔,尚少卿一早上都在议事间,肯定是有什么大发现,“如果不能透露就算了。”
“那罐子的确是玉莹给思柳的,来自大食国的情药,叫做春香。”说起药,尚辰不由得又想起昨日在衣柜里,小姑娘趴在自己背上的绵软触感,体温升高后发散出的淡淡体香,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跟一声娇滴滴的义兄……
他将桌上清茶一饮而尽,说起另一件事:“石司谏今早试图硬闯春意楼,说是在玉莹屋里落了什么东西,问他,他也不答。”
“石司谏?”李靥干脆跑到他跟前来,“之前媚儿不是说他是玉莹的熟客?”
“对,但玉莹遇害那晚他并未出门,他的侍妾可以作证,明明已经撇清干系了,偏还要自己找上来,靥儿猜猜,是何原因?”
“嗯——石司谏向来老实忠厚,这次如此着急上火的,会落下什么呢?”她揪着眉头,“他一把年纪,没凶手那个力气,会不会是凶手同伙,帮凶手掩盖证据?”
尚辰瞧着她,她今日穿了一条胭脂色的长裙,外罩浅色绣花罗衫,衬得肤色白嫩,温柔极了,她很认真地思索,白嫩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嘴唇,唇瓣粉嘟嘟又很软,是好看的桃花色。
“义兄?”李靥轻声喊他,“我、我猜错了?”
“真相大白之前,任何猜测都有可能是真的,几乎所有案子的侦破过程,都是先提出无数猜想再逐一推翻,余下的,便是真相。”
少卿大人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又一饮而尽,稳稳心神,“便如靥儿说的,石司谏向来老实忠厚,如此老实忠厚的一个人敢硬着头皮闯大理寺的封禁,说明什么?”
“说明那件落下的东西被找出来,后果比闯大理寺封禁还可怕!”
“朝廷官员闯大理寺封禁,情有可原者只是训诫而已,石司谏两朝老臣,为朝廷效力多年,便是真闯了,我也不能奈他何。”
尚辰耐心地慢慢讲着,“他虽只是七品司谏,却得众人尊一声石老,儿孙也因着他的名声谋了不错的差事,若有一天大家发现他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样老实忠厚,不是那个有口皆碑的石老,会如何?”
“会不再敬他,他会在朝中待不下去,他的子孙差事也会不保!”李靥恍然,“所以一定是一件可以揭开他真面目的东西!那之前夜闯春意楼的也是他的人吗?他要找回的东西会是玉莹放在思柳那里的春香吗?”
“夜闯春意楼的人我们还在查,但春香的确是石司谏的,因为装春香的罐子上有石府的徽记。”尚辰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赞许,“至于他究竟用春香做了什么,还需慢慢查。”
“那其他人呢?”李靥问道。
“沈老将军的小儿子沈兴,石司谏,万侍郎的侄子,四海钱庄的老板,每个人似乎都有嫌疑,可又都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其中一人犯罪。”
“沈兴当晚约了玉莹,但他说两人起了些冲突,玉莹未在府里过夜,亥时就负气离开了,万侍郎的侄子当晚跟几个世家子弟喝的烂醉,在场的几个人和酒楼老板都能证明,至于四海钱庄的老板,案发时陪妻子回了娘家,根本不在京城。”
尚辰捏捏眉心,语气带了丝疲惫:“其实这件案子若不是闹得人心惶惶又涉及朝廷官员,根本不在大理寺过问之列,可如今涉案的是官员富商,死的却是贱籍的烟花女子,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要如何因为烟花女子的死去审问朝廷官员?这才是案子艰难之处。”
“沈兴也好,万侍郎的侄子也好,甚至是石司谏,我觉得他们都不太可能是凶手。”李靥见他如此,心里竟生出几分心疼,只想替他分忧,“其实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
“说来听听。”
“思悠验尸的时候我也在,玉莹死相惨烈,被活活砍掉双臂,剜去双目,取出心脏而亡,这不是普通的行凶杀人,凶手要么是极端的恨,要么是极端的爱,这几人是官家子弟,与玉莹云泥之别,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便是玉莹真的有些什么野味,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供人玩弄的妓子,不可能有如此强烈的情感。”
她慢慢地讲着自己所想,明亮的眸子里,全是少卿大人清俊的模样,她想给他揉一揉太阳穴,或者捶捶肩膀,就像平时对哥哥一样,可义兄妹的分寸在哪里,她不知道,不知道,就不能贸贸然去做,唐突了对方,也轻贱了自己。
尚辰认真听着,凝眉:“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除了这些人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在暗处的人,只是太过不起眼,所以被我们忽略了?靥儿说的很对,凶手一定对玉莹怀有极端的爱或恨,才会如此残忍地杀害她。”
他说着将春和叫进来:“你现在去库房将从玉莹房间带回的证物悉数搬来,我要重新看过。”
“是!”
不多时,玉莹房间的证物便被搬了来,李靥把自己的画具收起来,把证物摆在大方桌上,两人一起重新找。
玉莹的物品大多华美富贵,就像她房间的布置一样,每一寸都在用力展示着主人家优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