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进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燕赵歌捏紧了缰绳,胯下黑马似有所感,不安地用蹄子刨了刨路上铺着的石板。若是心悦一般女子,便应该禀告父母,差得媒人上门求娶,当街说此冒犯的话,实在有损对方声誉。且长公主乃是先帝嫡女,奉遗诏辅佐当今,于朝堂位比三公,于宗室位比太子,虽说不同于普通女子,却也是女子,你如此在街上大放厥词,是否有不敬长公主之嫌?是否有不敬先帝之嫌?
秦峰脸色霎时一变,强笑道:咏月或许过于担忧了罢,我可从未不敬长公主,先帝在位二十二载,其功德配以庙号仁宗,何人敢不敬先帝?
那就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燕赵歌安抚地拍了拍马背,黑马安静下来,喷出一口气,打了个响鼻,她道:你若说今上召你进京是为了赐婚于你,我信,许你尚长公主,我不信。
燕赵歌懒得再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说话,驱着马到一边去了,左右这路宽敞得很,三马并趋都绰绰有余。
秦峰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冷哼一声,板着脸,仰首挺胸地策马。
燕赵歌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架不住秦峰的嗓音洪亮,照比在殿上时又洪亮了几分。燕赵歌虽然不明白他此举用意,但想来居心不良,她自己又没做什么龌龊事,行事光明磊落,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干脆也提高了声音,说到最后连周围的百姓都听了一二句在耳朵里。
担负保护士子责任的锦衣卫分散在游街的队伍里,有一个专门跟着燕赵歌的,将两人对话从头到尾都听在了耳朵里,眉头禁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个报上去,指挥使怕是又要挨鞭子了。指挥使挨鞭子,他就得挨鞭子,虽然事后今上也会赐些东西下来,多是一些贵重的药材和金银,但平白无故挨一顿鞭子,怎么想都觉得很亏。
莫不如春秋笔法?
春风以至,最宜鸿雁传书等声音仍然不绝于耳,燕赵歌颇为无奈地躲避了几个砸过来的香囊,就有一方包着香囊的帕子落到了黑马的头上,还捆得很严实,弹了几下之后落到燕赵歌怀里。
黑马被砸个正着,十分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回去给你喂草料,给你喂最好的。燕赵歌一边安抚着黑马,一边向着凶器投过来的方向望去。
酒楼二楼窗户打开,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却空无一人。
燕赵歌拿起那团成一团的帕子,材质是上好的蜀锦,边缘处绣着金线,里面包着的香囊也十分精致,富贵如意的图案,里面包着的香料不用看也知道是十分金贵的。
她慢慢拧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
第30章 赐书
燕赵歌捏着帕子看了看, 仔细观察了一下帕子上绣线的手法, 又轻轻嗅了嗅里面香囊的味道,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起来不像是京里的刺绣手法,香料也不是京里常见的。
她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刺绣和香料, 但是长公主是十分精通这方面的,甚至可以就着味道分辨出香料是哪一地产的, 同样的刺绣图案也能分辨出各地不同的刺绣手法,燕赵歌对此甘拜下风。
总觉得, 随便一丢就丢进她怀里, 是不是太巧了呢?
燕赵歌又抬头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窗边。
拜托长公主分辨一番?她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了这样的想法,又反射性摇摇头。
可不能拿这种小事去叨扰长公主, 也太大材小用了,请几家面料铺子的掌柜来分辨一番就是了。长公主的手帕惯用苏州运来的贡品,可不太喜蜀锦,所用香料也都是御用之物,香囊里的味道虽然闻着像是上等香料, 但远远达不到御用之物的品质。况且,贸贸然为之说不定还会得罪了长公主。
细腻的布料在指尖上被搓了又搓, 燕赵歌心下定了定,发觉已经距离刚才的窗边走出去好远了,再丢到地上总有些不打自招的嫌疑, 不论对方出于什么心理,巧合还是特意为之,贵女的香囊手帕都是随身携带之物, 若是随便丢了恐怕也会给对方招来祸端,实在不妥当。
燕赵歌想了想,唤来一直跟随着自己的锦衣卫,将香囊和手帕交到对方手上,道:这些东西不知是哪位贵女掉的,流落在外面似乎是不太妥当,我也不便随身携带,待会儿游街结束后,若是得闲,烦请替我交到县衙去。
锦衣卫内心泛起滔天巨浪,哪个士子若是能得贵女投掷香囊手帕,都恨不得将东西供到自己家里去,要是能借此机会乘机做对方府上的乘龙快婿就再好不过了,这里怎么跳出来了一个这么楞的?
但是,毕竟是能和长公主有瓜葛的人啊,一般的贵女恐怕也不会被这位蓟侯世子放在眼里。
不提心里种种想法,锦衣卫将东西接过来,恭恭敬敬道:卑职领命。
解决一大难题,燕赵歌心下情绪大好,连刚才出言不逊的秦峰在她眼里都顺眼了几分。
锦衣卫看着燕赵歌笑得阳光灿烂的模样,甚至哼着小调,又看了看在自己手里的香囊手帕,一个想法忽地浮上心头。
若是将此事呈上去,想必便不会挨鞭子了罢?今上既然对蓟侯世子心悦长公主一事不满,若是其与其他贵女又有了瓜葛便能解决此事了!不行不行,擅自揣摩今上心意是大忌,得先禀告了指挥使才行。不过我这主意简直完美无缺,为吾长官解决一大难题,我真是忠心耿耿。
锦衣卫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向锦衣卫指挥使禀告了。
燕赵歌自是不知道锦衣卫的心里话,连这手帕香囊的主人也不曾想到燕赵歌会有如此决定。
掷出手帕香囊的酒楼二楼包厢里,几个贵女嬉闹着,而被围在中间的贵女,从其袍服上隐隐显现的四爪龙纹便知其是宗室王女。
没想到蓟侯世子骑在马上,真是一表人才,安乐姐姐可真是好眼光。
被恭维的安乐郡主摆了摆手,虽然暗自得意,却自谦道:哪里哪里,却是父亲选定的人选。我也只是来看上一看,若是癞蛤蟆上岸般的模样,定是要推了的。
噗嗤安乐妹妹你呀,哪有这样开玩笑的,怎能将自己的未来夫婿说成了癞蛤蟆的,那可是探花郎呢,一甲士子里属那燕赵歌最俊秀貌美,家世又好,等婚事定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今日街上有多少女儿家顾不得矜持,你看那帕子簪子纷飞的模样,以后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姐姐真是说笑了,还没定下来呢安乐郡主嬉笑着,口上说着还没订下了,心里却已经将这人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婿,看成了囊中之物。
以安乐姐姐的样貌,这夫婿岂不是手到擒来?先前不知有多少蜀地士子拜倒在安乐姐姐裙下,妄图迎娶安乐姐姐的士子勋贵们,没有一万却也有八千了。
再勉强自己自谦,却也免不了面上的得意之色,安乐郡主笑得像花儿一样。她穿着一身华府锦袍,显得出窈窕的身材,纤细的腰间又流苏,颈下肌肤雪白,面上白里透红,不过二八年华的脸颊上还稍显稚嫩,却又带着一丝妩媚之色。在这些人中间众星捧月,却也的确是容貌最出色者。
宗室之女一般只有诸侯王嫡女才有封号,亲王之嫡女封郡主,郡王之嫡女封县主。她以国公之女的身份得封郡主,这便是皇帝的看重,再看着周围一圈的贵女,郡王之庶女、公侯之女,哪个不得老老实实地夸赞她?即便是年长她些许的,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叫她一声姐姐。以她的身份,区区一个蓟侯世子还不手到擒来?
至于那长公主哼,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还敢争些什么?早早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正途。况且,几年之后还是不是长公主还未可知呢。
被恭维的人虽包藏祸心却也飘飘欲仙,出言恭维的也都心怀鬼胎,自然没有人提到先前满城风雨的流言,也没人不识趣地将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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