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子硕鼠就敢于如此苛待百姓,换做其他地方又如何?
燕赵歌抿紧了嘴唇,她要紧牙齿,不发一言地从饥饿的百姓身边走过了。
没办法,这次出行羽林卫只带了三日的干粮,这么点东西就算分出去,也不够这些人吃,如果他们得陇望蜀的话,就有大麻烦了。
咏月。
燕赵歌看向赵国侯世子。
无论如何,河东太守必须死。赵国侯世子沉声道: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燕赵歌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放过这个连开仓放粮都不肯的人,根仓和湿仓里面储存的粮食本身就是以防万一的,河东发了大水,河东太守有权利开仓放粮,这是他的分内事,可他没有做好分内事,不外乎有三条路,戴罪立功,以金赎罪,以死谢罪。如果河东还没有人饿死,燕赵歌倒是可以让他以金赎罪回老家种田去,如果有百姓饿死了,这家伙就等着将脑袋挂在城墙上点天灯罢!
燕赵歌想到这里又有些奇怪,各个郡县惯来是二元制度,太守、县令管民生,郡尉、县尉管军事,互相制衡。河东太守如此做派,河东郡尉为什么没有上报?再不济他制衡不了河东太守的话,完全可以用军粮救济百姓,事后再上报,这种行为也是被允许的,过去有过此种先例。
要么,河东郡尉被架空,要么他要利用如今状况看着河东太守死。
公侯之子致人死亡尚且要罚金偿命,太守又岂能例外?世祖皇帝不吝啬封赏,却也不珍惜自己的屠刀,后面的皇帝自然有学有样,遇到违法乱律的勋贵子弟,先杀了再说,哪管你背后到底是哪一家勋贵。
河东太守必死,河东郡尉也得与他一起去地府作伴。
咏月,我猜,应当是大水之后,河东太守没有开仓放粮,下头官吏与地主豪强勾结,囤积粮食,才导致粮价飞涨。他们在吞噬人命。赵国侯世子低声道。
燕赵歌嗤笑一声,道:表哥,你看的还是浅显了一些,勾结地主豪强的不是下头的官吏,是这河东的太守与郡尉!
赵国侯世子吓了一跳,问道:为了区区一点粮食的钱,封疆大吏何至于此?
他想不通,一郡之太守的地位,上赶着给太守钱财的商贾到处都是,不说家财万贯却也足以享乐了,何至于拼着性命赚这么一点小钱。
燕赵歌摇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但能到达如此地步,肯定是河东太守和郡尉一起勾结的,不然不至于连底下的县城也不放粮,连富户都不敢施粥就足以说明了。我有预感,不仅仅是长修,整个河东怕是都成了这个模样。
赵国侯世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赵国侯府不缺钱,虽然一开始的日子的确是有些紧张,等赵家女儿嫁进宫里去之后就富足了不少,仁宗皇帝登基赐了不少田产,先帝登基又赐了不少,虽然没有封国,却比万户侯都富裕,自然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捞钱。
诸位听令,全军急行!燕赵歌高举虎符喝道。
管他到底藏着什么猫腻,把住河东郡兵就万事大吉,量这些硕鼠也没有冲击军营的胆量。
诺!羽林骑们举着兵器喝道。
河东安邑,太守府中。
河东太守发觉自己突然间心慌意乱,眼皮子跳个不平,心悸得厉害。
他喝了几口安神的茶,又在院子里慢慢转了几圈,却觉得心还是慌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作为河东太守,他当然知道河东目前状况,甚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这完全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是蜀地人,科举的名次并不高,后来得了蜀国公世子的举荐,才得以出任地方官,转任了几次之后到河东任太守。得了蜀国公世子的扶持,自然要投桃报李,他经常传一些不知有用没用的消息给蜀国公世子,蜀国公世子一概而受。他和原来河东郡尉并不对头,以前的河东郡尉脾气又臭又硬,他连见到对方都觉得倒胃口。三年前这个郡尉病死在了任上,长安又派了一个郡尉,倒是好说话很多。
有一次两人喝酒,他苦于俸禄不多,又不敢大肆收受钱财,每旬应酬之后剩余的仅够家中妻儿吃白菜豆腐。河东郡尉便提议倒卖根仓和湿仓的粮食。
他明明是胆小怕事的性子,却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过去几年河东都是丰收,各个粮仓里都存了大量的粮食,往往去年的粮食还没吃完,今年的就又存进去了。每年都有几十万的粮食发霉,最后只能被拉去喂猪。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卖点钱呢?
于是,他与河东郡尉联手,开始倒卖粮仓的粮食。一开始只敢几千石几千石地倒卖,卖出去了先探探风声,稍有风吹草动便坐立不安昼夜难眠,等风平浪静了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又对着粮仓伸手。
买粮的商人是河东郡尉联系的,河东太守并不清楚是谁,只要铜板赚到自己的口袋里就万事大吉,至于到底是谁买的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匈奴人买的,也得能突破北地防线才行,更何况河东郡尉拍着胸脯和他讲绝对不是卖到了异族去,别说匈奴,连西边已经半归化的羌人都吃不到一粒米。
他也因为河东郡尉的保证而放心下来,如果真的出了事,河东郡尉也捞不到好处。
凭借着卖粮,河东上下的官员都吃得满嘴流油,眼看着那腰上的系带都宽松了不少。
朝廷来巡视粮仓的官吏一次也没有发现,他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从几千石到几万石,甚至一口气买十万二十万石。
若不是军粮真的动不得,他甚至想连军粮一起买了。至于粮饷不足的问题,一帮泥腿子而已,就算当了兵也还是泥腿子,有什么可畏惧的。
结果前些时日突逢大雨,河东水患严重,他正准备开仓放粮的时候,才发现根仓和湿仓空荡荡了,连平素的三成都没有。那一瞬间他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一旦开仓放粮,朝廷就会知道河东粮仓出了一只堪称吞天食地的硕鼠,一张嘴就吞掉了河东近两百万石的粮食,那时他全家都要死。
不得已,他强行抄了几个背后没有什么势力的地主的家,将粮仓里的粮食勉强凑了一百万石,又用麻袋装了一堆不能吃的稻壳进去压在粮仓底下充数,只要撑到秋天,新粮一进库就万事大吉。
可那个河东郡尉竟然告诉他,这几年的粮食都是蜀国公买去的,而蜀国公前不久因为意图谋反已经伏诛。
河东太守当时就宛如被雷劈了一般,耳朵里轰隆隆一片响声。
蜀国公可还没起兵呢,这粮食十有九八都在蜀地存着,一旦被朝廷找到,朝廷怀疑粮食来源,就会大肆彻查各地粮仓,到时候河东一定会暴露。
他走投无路之下,派人去掘了一半的壶口堤坝。
正巧最近大雨,大水淹了整个河东的话,那粮仓损失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他再伪造一些账目,谎称赈灾了一部分,只要没人彻查粮仓,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倒卖粮食的事。
只要没人彻查粮仓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锦衣卫违和的怕是不知道汉武帝的时候有一支叫绣衣使者的秘密部队,这可是锦衣卫的老祖宗,其权柄要远超后世的锦衣卫。
本书里壶口决堤是我捏合汉代历史上两次的自然灾害而成的,包括汉景帝后元二年的河东郡蝗灾、汉武帝元封二年黄河于东郡瓠子口决堤,但是有虚构的成分,勿要当真。如果有熟知两汉历史的朋友觉得这段情节有些眼熟,不要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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