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
清月?睡意朦胧的长公主被她的动作折腾得清醒了过来,神情茫然。
阿绍,你以前常来蓟侯府的对不对?
长公主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道:你想起来了?
嗯,我想起来了。
她年幼的时候是很期待那个阿绍姐姐来看她的,来的虽然不频繁,但是每次只要对方坐在凳子上,握着她的手伏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年幼的燕赵歌就能从那只小手传来的温暖中得到莫大的力量。
她不信任有些疯疯癫癫的祖父,也不信任经常醉酒又在酒后胡言乱语大哭大笑的父亲,两个姨娘就更不可能得到她的信任了。只有阿绍,她甚至将祖父与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出去的名字告诉了阿绍。
只是后来阿绍不再来了。
她病好之后,也将这点温暖忘掉了。
你后来不再来了,是因为献太子薨逝了罢。
长公主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又像是单纯地蹭了蹭她胸口一样,道:那之后,我父皇过继了综儿,我作为半个储君,就不能再随便去某位勋贵家中了。
然后我又忘了你,你就当过去的事从不存在,对不对?燕赵歌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你应该打我一顿,这样我就一定能记起来了。
可你现在不也记起来了吗?那样就好,不记得也没关系。
燕赵歌笑了起来,道:我不仅记起来了这个,我还想起来了你跟我说的秘密,你记得我的秘密,我却忘了你的,这不公平。
长公主闻言怔了一下,脸颊顿时红润了几分,若无其事地道:我哪里知道你的什么秘密,你的名字明明是我父皇告诉我的。
你又耍赖。燕赵歌摸了摸她已经染上桃花颜色了的耳朵,笑道:分明是在那之后才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又耍赖啦
你之前还说小黄狗不行的呢,就你会耍赖。
我哪有
那秘密还作数吗?
长公主唔了一声,不说话了。
燕赵歌有心逗她,咬着她的耳朵唤着她:阿绍姐姐,阿绍姐姐不是说好等我病好就习武,强身健体,上阵杀敌你答应了我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长公主被她含着耳朵,顿时就软了半边身子,又被她禁锢在怀里,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软声细语地哄她,道:这不是已经圣旨都下了,我哪里说话不算数?
这圣旨果真是留给我的吗?
你觉得不是?
我不知道,我猜不透,时间太久,我也没办法猜。
你觉得我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夸赞的话就不要了,史书上夸他的人太多,不缺你这一句。
有开疆拓土之志,却只有守城之资。
我皇祖母也是这么说的。长公主道:可连续两代帝王皆是能人,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又懂得广纳贤才,且深谋远虑。作为继任者,怎么也不能是个庸才。但我父皇,偏偏就是那个庸才。
都说虎父无犬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可现实里更多的还是老子英雄儿混蛋。
代宗皇帝是那个好汉,仁宗皇帝就是那个混蛋。
但也没办法,三位王叔里,沈王叔胸无大志,只知道吃喝玩乐,湘王叔喜怒无常,刑赏不测,江王叔性子虽然好,但耳根子太软,我父皇反而成了最佳的太子人选。
燕赵歌叹了口气。她父亲燕岚年轻的时候在燕地,哪家长辈听了他的名字都忍不住摇头,叹息百年将门的燕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可偏偏最后扛起燕家家业的,也是这个纨绔子弟。
阴差阳错,亦或是命运弄人。
赵国的覆灭是我皇祖父一手操纵的,他精于谋略,皇祖母说世祖皇帝也认可他的这份谋略,以至于将赵国宗室玩弄在掌心之中,最后互相憎恨、忌惮,以至于分道扬镳,从此再没有赵国赵王。长公主道:可这份计谋,在燕国是无法实现的。燕姓子弟和赵姓子弟从来都不同。
旧年的赵国宗室,尤其是王室子弟,是很少上战场的,太子就更不会了,打仗的将领没有几个姓赵的。但燕国却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宗室越要上战场,想做太子就更要上战场,这是燕王传承的规则,所以他父亲这个嫡系出身的纨绔子弟可以吃喝玩乐而不被忌惮。
因为他身上没有军功,手上没有匈奴人的血。
后来我一直猜测,北疆关城城破是我父皇的手笔,他应该是用了锦衣卫去做这件事,他希望燕国内乱,燕王子自相残杀,他想做黄雀,可最后失败了,他没能像我皇祖父那样,得到一个完整的赵地。最后他不得不将那两位锦衣卫镇抚使下了狱。我父皇担心有人毁了他的名声,他担心史书上会记在他这位皇帝手段残暴,他将一切都抹去了。可惜抹得太干净了,反而遭人怀疑。
阿绍,这只是猜测。我从来都不在乎燕国是怎么消失的。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没办法不在乎,就像我没办法不在乎你父亲的死,是不是广南侯下的手。长公主看着她,轻轻地道:我父皇远远要比我皇祖父狠心,他利用我的婚事除掉长平侯和高成侯,他利用过继之事让宗室与镇南将军府有间隙,宗室下手杀了顾世泽,却又让综儿和镇南将军府拉上了关系,镇南将军府不能再在天家和蜀国公之间左右逢源。我父皇会算计,但远远不懂得谋略。
如果懂的话就该知道,这种手段只会让宗室与天家离心,一个得不到宗亲支持的太平皇帝,真的能长久吗?
你当初和我说的婚事,也是算计中的一环?
是。他原本想将你嫁给我弟弟,但你年幼时生的那场大病伤了根本,让御医诊断出你将来极有可能会无嗣,再做这样的决定肯定会被天下人非议,但他又不甘心放着大好的机会,于是他答应了蓟侯隐瞒你的身份,并且决定,让我嫁给你。以此来笼络住燕地的民心,就像我母后嫁给我父皇一样。长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这才是我频繁去看你的原因,我父皇让我交好于你。
燕赵歌在她鼻子上亲了一口,问:那你当时夸我好看是真心的吗?
长公主原本心里有些忐忑,却一下子被问懵了,她没想到燕赵歌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阿绍?
嗯,是真心的。
这样就足够了。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只要是真心的,那缘由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低头用额头撞了一下她胸口,叹息着道:你在这种事情上的豁达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所以终于肯对我投怀送抱了?
白日里不要胡言乱语。
我哪里胡言乱语?燕赵歌笑得开怀,我早晨睡的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躺在被窝里,怎么等我醒了怀里却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长公主抬手在她肩上敲了一记。
你还听不听了?
燕赵歌立刻闭嘴。
第二次婚事被废的时候,我就知道,在我父皇眼里我只是筹码,就像前朝皇帝可以将女儿嫁到匈奴鲜卑去一样,为了他的想法,便是纨绔子弟,我也得嫁。我没有办法反抗我父皇,说句大逆不道的,我盼望着他驾崩的那一天。你知道那道赐婚的空白圣旨是怎么来的吗?是我偷了玉玺自己印的,不知怎么就被我父皇发现了,因为我只写了一道给我自己赐婚的空白圣旨,他只当做这件事不存在。等到我父皇驾崩之前,他告诉我那道圣旨他在石渠阁已经存了档,让我自己挑一个好拿捏的驸马。
然后你将圣旨给了你弟弟?
长公主嗯了一声,道:综儿的性子我了解,他不会像我父皇那样逼迫我,但没有任何人是一成不变的,他又是我父皇一手教导出来的,未必不会随了我父皇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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