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歌语气十分意味深长地道:春宵苦短却是不够恰当。
长公主略一思考,赞同地点点头。燕赵歌说得没错,还没成亲呢,怎么说的上是春宵这人应当是这个意思没错?但看着燕赵歌颇为值得深究的神色,她总觉得这其中话里有话。
燕赵歌暗地里扳回一局,明面上在长公主鼻尖上亲了亲,若无其事道:陈氏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长公主不疑有他,立即便被岔开了思绪,道:自前朝传下来的世家大族,大多都在南狩之后折在匈奴人手里了,便是随着穆宗皇帝南狩的那一批也被世祖皇帝杀了头,真正传承数百年的如今已经寥寥无几,但也不是没有。像琅琊陈氏这种随世祖皇帝北伐立了功,虽然没有世爵,但陈丞相声名远扬,便是史书上也有一席之地,名声便是最好的传家之宝,爵位反而是画蛇添足了。
世祖皇帝早就想将琅琊陈氏肢解开来,只是碍于陈丞相劳苦功高,又有名望,而不得为之。等陈丞相逝去,陈氏虽然尽是目光短浅之辈,却也不是愚笨之人,只是族内之间争夺家产这种事情,甚至放不到太守眼前去。若是陈丞相还在,倒是能以治家不严这种理由驳斥陈丞相一番,也算削了陈氏面子,可那时的陈氏别说丞相,连个太守都没有,空顶着百年名望罢了。
就算想要肢解陈氏,也无从下手。
所以趁着这一次机会,将琅琊陈氏分成两家,琅琊陈氏为一家,陆成侯为一家?这样一来琅琊陈氏虽然空有名声,却再也不能和外戚陆成侯沾亲带故了,若是犯了罪就更好处置了,琅琊陈氏的没落已成定局。而长安陈氏只剩下陆成侯一家,因为顶着外戚的身份,敢于招惹的不多,但这身份也是拖累,陈化便是再有才华,也不会被清流之辈接纳,从前和陈丞相有故交的人家也不会再和陈氏来往了。我说得对不对?
燕赵歌和她鼻尖对着鼻尖,距离贴得极为瞹昧,说话间呼吸交融,几乎就要融到一处去。
对极了。长公主笑着蹭了蹭她,接着道:不过有一处也不对。长安陈氏并非只有陆成侯一家,而是三家。
四家?燕赵歌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道:季钧落籍所在那一房算一家,还有哪一家?
早年陈太后进宫之前,陆成侯在北地为军,亲兵一部分是从琅琊陈氏的族亲里挑选的,这些人大多是父母早亡或是年老体弱,在各房中处于比较微妙的地位,继承不着祖产,家里又没什么余财,也不会读书,跟着陆成侯去北地军中寻一门生路。人数不多,我查了陆成侯府的亲兵册子,也就四五人罢了,归为一房。长公主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祖祖辈辈都给陈氏长房做佃户的陈姓子弟,这些人也记做长安陈氏,归为第四房。
燕赵歌恍然。
地主和佃户之间并非是你租我的田我给你佃租那么简单的事情,与其说是雇佣关系,倒不如说是盟约者,两者从来都是相互依存的。以三辅地区为例,佃户除了缴纳佃租之外,还具有向地主效忠的义务,与此相对的,地主也具有保护佃户的责任。遇上天灾人祸,地主还需要低息借贷给佃户粮食,让其谋生,以度过这段时间。
这些佃户往往祖上几代人都是某一家的佃户,极为忠诚可靠。三辅地区的许多豪强都会从中挑选一些有能力的年轻人给自己的子侄当扈从,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将彼此当成手足兄弟,等到将来这些子侄无论做什么,这些扈从都是最可靠的心腹。而等这些子侄成事了之后,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扈从还只作为区区一个扈从。历史上作为主人家的扈从,甚至是奴仆出身的人,上了战场后借由军功一步登天的比比皆是。
当年燕国覆灭之前,燕家也有此制度,挑选父母双亡的孤儿一手抚养长大,赋予其姓氏名字,就如同大晋的羽林卫孤儿营一般。
当然,也有一些往死里剥削自家佃户的豪强大族,拼了命地放高利贷,兼并田产,对于这种胡作非为的人,陵寝制度会告诉他们如何做一个遵守律法的地主的。
陆成侯知道此事?
当然知道,陆成侯早些年就有和琅琊陈氏分家的想法,他家当年在琅琊有几千亩的田产,钱几十万贯,宅子数座,如今分文不剩。若不是他丢了嫡出的子嗣,仅剩的庶子又是在琅琊陈氏的族地长大的,的的确确承了琅琊陈氏的恩情,他不好再动分宗的想法,怎么会拖到今天?
燕赵歌对于陆成侯和琅琊陈氏的恩怨是一概不知的。但仔细想想,长辈提携子侄是很常见的事,便是碍于身份不好提携,带在身边教导的也有很多,像陆成侯这样完全和宗族割裂的是极为少见的。
琅琊陈氏就甘心丢了外戚的身份?燕赵歌问道,她问了之后不等长公主说话,又回答道:是了,世祖皇帝当年论功行赏,无论是爵位还是金银都是毫不吝啬的,陈丞相应当得了极为丰厚的上次,陆成侯作为后嗣却沦落到如此地步,甚至要拼了命去军中挣前途,可见琅琊陈氏到底吞了多少东西,这些东西不肯吐,又吐不出,就只能分宗了。
我家清月就是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长恨歌》是唐朝的,剧情需要所以提前出线()。
晋汉时期的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全然不同于后来剥削的那么狠,更像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合作共赢,类似于后来的乡党,像项羽起兵时带着的八千江东子弟,刘邦起事时带着三千沛县子弟,都是这样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刘邦实际上是丰县人,在沛县做亭长,他起兵之后先夺了沛县,又夺了丰县,被称为沛公而不是丰公是因为丰县后来背刺了他他让自己的狐朋狗友雍齿守卫丰县,结果雍齿带着丰县人反了,投靠陈胜的手下去了。
刘邦打了几次丰县没打下来,深恨不已,之后投靠项梁去了。等汉朝建立之后,刘邦将沛县作为自己的汤沐之地,世代免收赋税徭役,却不肯免除丰县的,后来勉为其难也免除了。
汉代最有名的大风歌就是刘邦在沛县做出来的。
不要轻易为我的剧情划分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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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朝仪
晋承汉制, 每逢岁末为朝仪。前汉武帝之前岁末按颛顼历定为九月, 武帝之后更换太初历,岁末为十二月,晋依照此制度, 以十二月为岁末。
所谓朝仪,即帝王临朝时的仪式, 天子面向南,三公九卿面向北以东为上, 东宫面向东以北为上, 朝臣面向西以北为上,宗室在路门右侧, 面向南以东为上,礼官在路门左侧,面向南以西为上。朝仪之位已定,天子和臣子行揖礼,礼毕退朝[注1]。《周礼夏官司士》载:正朝仪之位, 辩其贵贱之等。
朝仪为君臣对拜,臣拜君, 君亦拜臣,以此正身份。
朝仪的流程是固定的,只要按照规章制度就不会出问题, 但今岁不同,这次朝仪正逢新帝登基,除了正常的仪式之外, 还有新君登基后的第一次祭拜天地祖宗宗庙,以及各郡国的两千石重臣入朝参拜新君。最为麻烦的是一岁一计的上计制度。
大晋的上计制度也是承接了前汉的,每逢岁末,天下郡国必然要派人上计长安,全天下的上计吏齐聚长安,携带着一整年的账本。按规定,上计的账本细则包括缴纳的赋税状况、服役状况和各衙门的开支,必须要具体到每一户的每个人丁,每一亩田,是否缴纳赋税,缴纳了多少,服役状态,于何处服役,时间长短,何时出发何时归乡,自带干粮还是衙门出资,等等都必须记录得清清楚楚。
一个郡国,多则十几二十县,少则七八个县,人口几万至几十万不等,上计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以河东郡为例,河东二十四县,人口近百万,一年到头的账本绝不是几本或是几十本就能记得清楚明白的,而是要用车拉,几十辆装的满满的马车从河东启程,一路绵延至长安。
而此种风景绝不仅仅是河东一家的风景,有无数的马车在这个时候从各郡国启程,一路至长安。而为了保证上计的官吏和账本安稳到达长安,各个郡国衙门会征发数以百计的百姓,派遣一郡之内一半甚至更多的郡兵,更有甚者,还会直接雇佣各县乡青壮甚至于让地方豪强出钱雇佣游侠来为上计保驾护航的。
由不得郡国的官吏不恐慌,因为上计是除了春耕、秋收、祭拜、以及用兵之外最大的事,此事惯来由丞相带着六部衙门负责核查审阅上计账本,确保不出现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而一旦上计出了差错,首当其冲被皇帝问罪的就是丞相,这种情况下丞相最好的结果都是乞骸骨,最坏的情况甚至要自杀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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