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没声儿了,过了会儿, 他才低声说:
不。
月光斑驳撒下, 被两旁树木切割成满地碎银, 枝条影子深深浅浅地印在地上, 忽幽忽明宛如水中青荇。
晏容秋抬起视线, 又缓缓落下,落在贺铸的一侧脸庞。
不动声色地,轻轻将胳膊环得再紧一点。
于是贺铸身上的香气更紧密地将他萦绕, 使得他整个人仿佛真的置身于月下海洋之中。
奇妙的。梦幻的。沉醉的。
不可思议。
贺铸。
嗯?
没什么。晏容秋抿了抿嘴唇,就是想叫叫你。
嗯。
马上,今年就要结束了。
嗯。
谢谢你。晏容秋慢慢把脸贴得离他更近, 凝视他清晰的鸦鬓,白皙的面影, 许多事,都想谢谢你。
我曾经很抗拒和别人相处, 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所以一个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坡道连绵, 四野无人,树尖轻轻飘摇,是月光下一脉银色的浪。
吹来一星点簌簌风声。
晏容秋向前靠着贺铸的后背, 暖暖和和的像拥着一个火炉。
但是,并不尽然。
遇见你,和你在一起,是很好的事情。
是吗。贺铸略略向后偏过头,晏容秋看见他唇角略勾,是淡淡的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直。
通往温室花房的坡道并不长,也不陡,可在贺铸的脚下,它绵延得没有尽头。垂眼,能看见胸前攀着的晏容秋的一双手。小爪子,软软的,薄薄的,手指细细长长,苍白的皮肤几乎薄成了半透明的纸,但还是被他硬生生瞧了曾经白胖馒头的影子。于是他辨不清今夕何夕了,忽而是少年时候,忽而又回到此时此刻。
过了会儿,贺铸抬起头,已能望见一小团暖黄的光亮,被玻璃墙壁围绕着,宛如一盏风灯,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坡道已到尽头,却又不是尽头,他很想知道真正的尽头在哪里。是悬崖或者深渊都没关系,反正,自己一定比强盗键陀多执著贪心得多,哪怕只有一根蜘蛛丝,都能叫他爬回任何想抵达的地方。
(但是,如果尽头根本就不存在呢?)
终于到了。
响起晏容秋的声音,他从贺铸背上下来,贺铸扶着他,两个人一起慢慢地走近温室花房。
好漂亮。
不由一齐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建筑物,就像一个盛满了金色光辉的透明珠宝匣,推门而入,清雅淡香裹挟着丝缕暖意扑面而来,视界中,满天满地铺延开去的,尽是一片纯白花海。
再无他物。
晏容秋低下头,脚边的花有六朵椭圆的瓣,嫩黄的蕊,茎叶青青,绽着嫩生鲜洁的美丽。
再一细瞧,却也发现不了什么别的特别之处。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他抬眼,见贺铸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是,被选来祭祀圣约瑟夫的花朵。
晏容秋一听,那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没错。贺铸俯身,指节拂过花叶,摇开一痕纯白涟漪。
这种花多半野生于巴勒斯坦,而巴勒斯坦中部犹太山地的顶端,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圣地。
名叫伯利恒。
所以,这种花朵也被人们称为贺铸直起身,转向晏容秋。
伯利恒之星。
与照亮伯利恒早晨、指引东方三贤者找到初生耶稣的星星同名。
晏容秋一怔。
那不就意味着,最终答案就是大厅圣诞树顶端的那颗星星吗?
是啊。贺铸微笑,圣父、圣母和耶稣的象征都被集齐,确实提示中所说,是新天新地新耶路撒冷中的团圆。
我们走吧。他准备推门,现在,只要赶到大厅
等等。
晏容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贺铸回过头,怎么了?见晏容秋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和他视线相触又拧巴地别过脸去,于是很自觉地弓起背脊,我背你。
不是,我已经可以走了!晏容秋赶紧否认,顺带还发现自从和贺铸在一起,自己连感叹句都越用越多了!
他怎么会想不到呢?晏容秋故意略作停顿,给对方留下思考的余裕,可那人还是一副浑然不解的样子。
怎么傻了吧唧的?于是晏容秋忍不住有点生气。其实本不该气的,他以前根本就不是容易生气的人!
非要我主动说出来吗?晏容秋又把手伸进口袋,好像只要攥住那个小盒子就能平心静气似的。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不说,他憋着;说了,他又慌。忽然有些恼羞成怒地抱起双臂,他站成一个气势汹汹的姿态,抬头直视了贺铸的面孔,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圣诞,很好的时候。
我听别人说过,在这天出生的人,一定天生幸运,饱受祝福。
话一说出口,晏容秋脸颊瞬间红了个透,眼神也闪烁着没了焦点。他就像个纸老虎,哧溜一声漏了气,再也支棱不起来了。三句话,区区三句话,在他肚子里翻来覆去地酝酿了一整天,眼下终于挤出了口,终于好叫他解放了!
收拾起最后一点气力,晏容秋一抿嘴唇,又垂下睫毛做遮挡,掩去跟前这位大高个的身影,他只管一扬手,朝对方抛去那只在口袋里捂到现在的小盒子。
员工礼物。
在空中完成一道标准的抛物线,小盒子很争气地啪唧落入贺铸的掌中。
不用谢我,这属于企业员工关怀。晏容秋迅速一转身,看似潇洒利落,实则脚下虚浮。
溜了溜了。
手腕被准确地握住了。
靠,没溜掉QAQ
利落的翻转之间,晏容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铸轻轻一扯一推,按到了花房的玻璃墙上。玻璃上带着点温室特有的微温水汽,背脊一贴上去,就无端潮润了一片。
这一番动作实在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后背的触感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大脑,眼前却又见贺铸蓦地靠近,长臂一舒,将手撑在了他身后的玻璃墙上,把他整个人困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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