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妍穗悄無聲息的站定在宦官前面,與皇帝之間還隔了一人多的距離,只見皇帝手握紫毫,筆走龍蛇。長案一旁放置著黃陵布精心裝裱得字帖,而皇帝並不看字帖,全幅心神都凝注在眼前的紙筆之上。
薛妍穗越看越驚嘆,皇帝寫得是行草,筆力健勁,墨妙翰飛,好比龍在水中,大有翻江倒海之妙。
她跟著宋女史這幾日,旁的不說,品鑑之力突飛猛進。
皇帝的字竟寫得這般好?小小的自慚形穢之餘,詭異的冒出心有榮焉的自豪感。
皇帝凝目貫神,薛妍穗看著看著也入了神,兩人一人心無旁騖的寫,一人全身投入的看,世間萬物都被隔絕在外了。
侍候的宦官面露焦色,天上的濃雲越聚越多,也越來越悶熱,太液池水面上的蜻蜓飛得低低的,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大雨將來的預兆。
可瞧著陛下和貴妃娘娘的模樣,沒人敢上前打擾,希望韓監正快點過來,希望這場雨晚點下。
然而,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夏日的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天色忽然陰沉,驟起大風,壓在紙上的鎏金獅子鎮紙咣當翻倒,筆筒、硯台、紙張嘩啦啦的或倒或飛,皇帝先前未覺天色變化,眼眸里略有迷茫。
薛妍穗比皇帝快了一點回神,驚呼一聲,以最快的速度搶上去,抓住了皇帝書寫的紙張,而任那份名貴的前朝字帖飛出了亭子。
幾乎與狂風同時,沉沉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下來,這場暴雨,不需醞釀,一下就是傾盆大雨。
短短片刻,風狂雨驟,白茫茫的雨霧鋪天蓋地,風卷著雨,肆無忌憚的撲入無遮無攔的亭中,衣衫瞬間濕透。
薛妍穗剛抓住了紙,一眨眼身上就濕透了,她冷得打哆嗦。突然毫無預兆的小腹狠狠絞著疼,一股熱流湧出。
她瞬間臉色扭曲,這麼多天一直沒來,她都以為這被坑了的短短的一輩子沒了這個煩惱的東西,在她被淋成了落湯雞的時候來了。
又一陣劇痛,薛妍穗眼前發黑,抱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貴妃!”皇帝猜到了薛妍穗來要,他在這裡本也是等著她來,不料他一提筆太入神,並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突然見她抱著他的墨寶,彎腰抱腹,瑟瑟的抖。
“別管它了。”皇帝原以為她是為了護著他的墨寶,可等他衝到她面前,卻見她臉色青白,紅潤嬌艷的唇瓣也失了血色,驚得直接抱住她,“怎麼了?”
薛妍穗不停的顫抖,眼神遊移,這要怎麼說出口?
“陛下,雨下得太大了,這裡地勢低洼,四周積水涌過來,太液池水面會暴漲的,請陛下離開此處。”宦官請求道。
皇帝也是步行而來,就帶了幾個宦官,見天色不對的時候,一個已飛奔回紫宸殿準備遮雨之物。可這雨來得太快太猛,沒等接應的人來,已經滂沱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