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斐越最终也没提这个危机是怎么没消除的, 只告诉了他们, 有新的投资人了。
顾之景抬眼,望过去。
顾之星也同样很平静地看着他。
她的措辞很温和, 没有用居高临下的类似是我救了你们公司, 帮了你们这回的口吻。
却依旧让他觉得无比心悸,无比恐惧。
是谁的主意?
顾之景轻声问,他的吧?
顾之星微微停滞一瞬,点了点头。
你走之后, 父亲才有类似的想法。
但他对于娱乐圈这方面,始终有点排斥心理,所以把一切交给我去打理。
小景。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们都还是想帮你的, 我们想让你走一条更顺,更有前途的路。
顾之景扣住办公桌的一角, 微微发抖。
姐姐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逐渐变得模糊而不可闻了。
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从胃部涌上来的恶心感。
原来他这么努力,这么努力了之后, 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掉顾家对他的桎梏。
他本来都以为,他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
却没想到走的每一步,依旧在顾家的监视之下。
他闭了闭眼:我走到现在有多少是你们帮的?
他们的奖是靠自己实力拿的,还是靠水出来的?
递过来的资源到底是资本方看中他们潜力和人气,还是靠顾家的人脉拉到的?
粉丝是真的爱他们吗?
线下线上有多少爱是真的,有多少是他们安排的水军呢?
没有。
顾之星说,爸爸是怎么样的人,你是了解的。
她顿了顿,还是隐藏了一些,没说下去。
他们的父亲,顾泽端其实本来就没怎么打算帮。
他只是想让顾之景看到,就算你能出道,进入娱乐圈,你也一定长久不了。
然后等到两年之后,他就能按照当初和斐越的约定,收购整个公司,再把它变卖掉。
他觉得,这样顾之景就能认清现实。
却没想到,Color4在一个契机之下却突然一飞冲天。
顾之景现在身上的标签,也不再是顾家的小儿子了。
而是炙手可热,人气正旺的唱跳爱豆。
顾泽端是个商人。
他从中忽然看到了新的商机。
你想进娱乐圈,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你当爱豆能当多久?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顾之星语气温温柔柔地劝他,偶像是吃青春饭的,等到这些年数耗尽,三十岁的你能做什么,你总是要回来的吧?
顾之景忽然抬眼看她。
因为愤怒,他牙齿都在打颤,半天后才努力压了下来,这也不用你们管。
但我们不会真的不管。
顾之星说,公司的新企划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那你应该很清楚,这就是我们为了帮你的才做出来的决断。
公司规模在扩大,以后会往娱乐圈各个方向发展。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飞跃娱乐旗下首捧艺人。
什么新企划?
顾之景咬着牙,眼圈发红地看她,你难道要和我说,给我接这种烂综艺,专辑开个人单链也为了帮我?
这是为了正大光明地推你。
顾之星语气依旧很温和,无论真实数据如何,我们都会把你的单链数据做成第一。
然后之后就能依靠这条依据,为你创造单独的个人资源和个人单曲。而从此之后,你的人气也会像滚雪球一样迅速上升。
顾之景怔住了。
他脑子里突然弹出了一个念头。
资本造星。
用泡沫式的人气伪造出虚假繁荣,然后进行铺天盖地地病毒式的营销。
只要你的营销够到位,哪怕一开始会让人感到厌烦,但起码会在路人面前刷个脸熟。
只要有了热度,哪怕是负面的热度,也是有益的。
顾之景看她:你这一套,是谁教你的。
不用惊讶,小景,业内都是这么做的。
倒不如说,像你们经纪人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才是少数人。
顾之星又笑了笑,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你的队友。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一人带全团的道理,只有你火了,你的队友才能沾你的光。
顾之景深吸一口气,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微微发疼。
然而这一刻,他的头脑却出人意料的冷静下来,所以综艺上关于我家世问题,也是你们授意的吧。
我们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对家里是怎么想的。
那上次的公关事件,也是你们把我摘得干干净净,把脏水往我队友身上泼的吧?
这是我们当时的公关团队拿出的最优解方案。
顾之景看着对面,看着这张和他容貌相似百分之六十的脸,忽然笑了。
真是没想到。
曾经在家的时候,家人用为他好的借口,强迫他去联姻,强迫他继承家业,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他逃了出来。
家人再次找到他,用为他好的借口,强迫他走一条他们规划好的星路。
他是什么啊。
他可以是商业联姻牺牲品,他可以是被交换的筹码,他可以是背负家族利益的机器,又可以是新商机新利益出现后的工具人。
唯独不是人。
哪怕这么久过去了。
他在顾家眼里,依旧不是一个独立人。
顾之景不断地笑,笑到眼圈发红,最终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轻声地、近乎哀求般道:你放过我吧姐姐。
放过我吧。
姐姐可真漂亮啊。
她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漂亮脸蛋上的每一寸都精致的像是精雕细琢后被放在橱窗里展示的高级木偶。
她没从来住过十平米的小宿舍,没睡过木板床,没和队友一起吃过廉价的盒饭穿过廉价的服装,没走过长长的走廊和散落着凌乱音响电线的后台,没坐过红眼航班全国各个城市地跑依旧笑成一团。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
所以她不理解,顾之景在坚持什么。
我给了你这么多?这不好吗?
你为什么还要跑啊?
顾之景手撑着桌子,眼泪啪嗒一下,重重地砸下来。
我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盛迟在门外安静地等待。
办公室的门隔音太好,他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半点声响。
里面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求顾之景单独谈话,他会不会伤害顾之景。
这些他都不确定。
盛迟在外等得惴惴不安,几次想敲门进去,都被阻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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