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踩在脸上的那只大脚挪开了,罗汝才这才得以大口喘气,享受得之不易的生命。
“赔钱!”
听到这一声断喝,罗汝才立刻就明白,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他不做任何辩解,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放在壮汉的脚下,壮汉捡起铜子,又狠狠地踢了罗汝才一脚,这才满意的准备离开。
那个穿着红袄子的新媳妇也跟着壮汉一行人准备离开,罗汝才瞅着妇人,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好汉留步!”
壮汉停下脚步,红袄妇人也停下脚步,壮汉的伙伴们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罗汝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衣衫上的尘土,匆匆的拱手道:“好汉,我们去那边有事相商。”
壮汉见罗汝才被自己殴打的鼻血长流,依旧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落在老婆身上,就大笑道:“怎么?色心不死?这婆娘是你爷爷用两匹大青骡子换来的。”
罗汝才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刚才小弟色胆包天,既然知道是嫂夫人,小弟哪里还敢放肆。
就是刚才见哥哥勇猛,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想借助哥哥这一把子力气,不知可否?”
壮汉走过来蹲在罗汝才身边道:“想要杀谁?”
罗汝才陪着笑脸道:“杀人的活计哥哥也接?”
壮汉冷笑道:“平日里杀猪杀得多了,杀个把人赚点钱也不错。
只要你出得起钱!”
罗汝才见旁人离得远,就压低了声音对壮汉道:“还未请教哥哥大名!”
壮汉笑道:“西市张屠!快说你的发财门路,敢哄爷爷,取了你的腿剔肉包包子!”
罗汝才将嘴巴凑到张屠耳边轻声道:“取死人钱!”
壮汉张屠楞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道:“谁家的死人?”
“杜良才家的。”
壮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杜半城家的,你这是找死!”
罗汝才嘿嘿笑道:“若是往日,打死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只是,现在不同了。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在辽东皮岛战败,听说是丧师辱国,袁大帅下令斩了杜良熊,不光是杜良熊,连杜良熊的上官毛文龙也未能幸免。
丧师辱国啊,这可是灭门的大罪,杜家就要完蛋了。”
张屠皱皱眉头道:“杜家既然要完蛋了,我们为何不去杜家沾油水?
另外,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大事的?”
罗汝才掸掸身上的灰土,朝张屠拱拱手道:“在下罗汝才,驿站的驿丁,昨日里在驿站伺候两位官爷吃喝,无意中听来的。
您看着,不出两日,这件事一定会报出来,杜家人已经开始逃跑了。
至于杜家的钱财,我劝哥哥还是莫要打主意的好,这延安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路官员一个个都红着眼珠子盯着杜家的家产呢,我们要是凑上去,说不得会让人家一家伙给灭掉,要是给我们安一个杜家同伙的罪名,秋后就要掉脑袋啊。
这个时候啊,杜家的坟墓可就没人理睬了,那些官爷也看不上,也做不出挖人祖坟的事情,这种小事情,正合适我们这样的人干。
就问哥哥一句,干是不干?”
张屠的眼珠子转了转,重重的一脚踢在罗汝才的腰胯上,将曹汝才踢了一个趔趄,还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下流痞子,谋人祖坟算得什么本事,爷爷不干!”
说完话,就扬长而去。
梆子戏早就完结了,戏台底下也没了人,罗汝才活动一下身子,觉得疼痛渐渐消散了,这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罗汝才的家在城外,路过安平街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瞅着一个门口蹲着两尊战鼓貔貅的黑漆大门想了片刻,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就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继续向城门方向走去。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确实被袁大帅给杀了,可是,驿站里的两位官员谈论这事的时候并没有说杜良才就要倒霉了。
相反,文官们对袁大帅如此飞扬跋扈,随意处置边关大将极为不满,纷纷准备上书弹劾袁大帅,就罗汝才这些年在驿站迎来送往的经验来看,袁大帅倒霉的日子不远了,至于杜良才家里,只需要出一大笔钱就能继续过逍遥日子。
这两天,延安府的官员们一定会给杜良才施加极大的压力,目的除过要钱之外,别无其他。
回到家中,罗汝才躺在炕上,目光一直瞅着漆黑的屋顶一言不发,妻子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咒骂着殴打罗汝才的张屠,当然,她更加心疼那二十一文被张屠抢走的钱,而不是满身伤痕的罗汝才。
罗汝才瞅了一眼身材干瘪的老婆一眼,不耐烦的道:“等我死了你再嚎!
过几天我拿更多的钱给你。”
杨氏顿时收声,小心地看着曹汝才道:“莫要哄我。”
罗汝才幽幽地道:“你夫君我智计无双,雄心满怀,如今差得就是一个机缘,待我他日襟抱全开,定让你绫罗绸缎满身,金珠玉贝满怀!”
杨氏拍一把丈夫,怨愤地道:“你又哄我。”
见妻子这副模样,罗汝才忽然想起妻子幼时跟自己玩闹的场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道:“乖,这些年跟着我确实吃了很多苦,不过啊,也过不了多长时间的苦日子了。
这大明朝就要完蛋了。”
杨氏吃了一惊,连忙捂住丈夫的嘴道:“别胡说,小心被拉去杀头。”
罗汝才挣开妻子的手冷笑道:“京城被天雷轰击了,你想想啊,这上天对皇帝不满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发雷?
听说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被天雷炸成粉末了,皇帝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差点没命。
你看着,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