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四千天雄军被置于保定总督,保定总监军看管,待朝廷处置完卢氏众兄弟之后,天雄军将被就地解散,所有军官发配九边充军。
“兄长,为什么啊?”
五弟卢象同的囚车就在卢象升乘坐的囚车边上,从脸上抠下一块烂泥,忍不住朝自己的兄长怒吼。
卢象升看了一眼弟弟,轻声道:“我卢氏一心为大明,余者不足虑。”
卢象同颤声道:“如果战死,我认了,可是,如此羞辱……”
卢象升呵呵笑道:“但求心安就是了。”
卢象同哭泣道:“我们卢氏家教让我们为大明战死,这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天雄军何辜?
那些与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百战余生之下,没有赏赐,没有荣耀,却要发配九边为奴,兄长,他们冤枉啊——”
卢象升笑道:“不冤枉。”
卢象同收起眼泪颤声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卢象升笑道:“大明弃他们如敝履,如恶疮,可是呢,也有人垂涎他们如见龙肝凤髓,有人渴慕他们如见绝世美人,这就是他们在我麾下受苦得到的报答。
老五,不出一月,他们就会过上好日子的。”
卢象同抬起头惊讶的道:“真的么?谁会如此高看他们?”
卢象升笑道:“云昭!”
卢象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让兄弟们血战多年……兄长,他们真的能?”
卢象升道:“云昭想要我们天雄军的心思非一日一夜了,现在,真的便宜这个家伙了。”
卢象同破涕为笑,胡乱擦一把脸上的泪水道:“还好,老八被蓝田县人给送去蓝田城养伤了,我卢氏终究不会绝后。”
卢象升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道:“死的只有我一个,你们都不会死的,我已经上奏——已将无能累死千军。
我想,不论是高起潜,还是杨嗣昌都会满意这个结果的。”
卢象同听了兄长的话,脸上并没有死里逃生的欢快,反而落寞的道:“死就一起死吧,这人间活着也毫无意义。”
卢象升道:“这话我跟云昭也说过,他却要我活着看看新世界。
我为人迂腐,很清楚新世界对我这样的旧人意味着什么……不过,五弟啊,你可以代我去看看,看看蓝田县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般好,看看,人在蓝田县是不是能活出人的本来模样来。
看看哪里是不是一个可以让我的灵魂安居的地方,如果能,你就把我的尸骨带……”
话音未落,卢象升就警惕的向正西方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卢象同,卢象坤等一干将领也转过头去。
那些押送罪囚的大明卫锦衣卫却对此一无所知。
卢象升就对领头的千户喊道:“敌军,正西方,两里,骑兵两百!”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冷笑道:“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痴人说梦,等到了京师,就是你的死期。”
卢象同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贼球囊的……哈哈哈,去死吧。”
锦衣卫千户闻言大怒,挥动鞭子就没头没脸的抽了下来,卢象同的脑袋露在槛车外边避无可避,只能破口大骂,却不防被人家一鞭子抽在嘴上,唇齿破裂,当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大笑。
一彪骑兵果然从一个小山后边转出来了,锦衣卫千户顾不得继续惩罚大笑不已的卢象同,拨转马头带领百余锦衣卫番子护住了囚车,并且对最里面的锦衣卫番子吼道:“若有不测,所有罪囚即刻斩首!”
听锦衣卫千户如此说话,并且面对骑兵敢立阵迎战,卢象升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对锦衣卫千户道:“不要担心,对方的骑术不精,阵型凌乱,应该不是强敌,你们可以弓箭御敌,三射之后,以锥形阵破之。”
锦衣卫千户狐疑的瞅瞅卢象升道:“这不是你的救兵?”
卢象升笑道:“卢某此次是自愿束手就缚,否则,以保定总督梁三喜的本事还没有法子留下我。”
锦衣卫千户神色缓和了下来,看着卢象升道:“某家当了多年的锦衣卫,见过太多的事情,将军是功是过,自有朝廷论处,无论如何,本官也不会让你落进流寇手中受辱。”
卢象升并不答话,只是狐疑的瞅着不远处的那一伙人。
前方乱糟糟的骑兵终于停在了百步开外,果然如卢象升所说的那样,这群人虽然被称之为骑兵,只不过是连驴子也算上了。
锦衣卫千户抽出绣春刀指着对面的蟊贼道:“何方蟊贼敢劫夺朝廷钦犯,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对面的贼寇首领似乎年纪不大,挥舞一下手中长刀咆哮道:“我等乃是山东流民,听说乱我山东的贼子卢象升在此,我等定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锦衣卫千户拱手道;“既然你们不是贼人,那就听本官好言相劝,这就散去吧。
卢象升已经被朝廷问罪捉拿,抵达京师之后,只要一道旨意下达,就会被斩首。
朝廷已经答应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你们何苦阻拦本官押解罪囚进京受刑呢?”
为首的年轻人咆哮道:“我们不管,不吃了这个恶贼,我就对不起我死难的亲眷。”
锦衣卫千户闻言大怒,举起手中的绣春刀怒喝道:“本官命你们快快散去,否则杀无赦!”
年轻人冷笑道:“你们官官相护,天知道是不是在保护这个恶贼,错过今日,让这个恶贼逃脱,这天下才没了公道。
乡亲们,你们说,能不能放他们走?”
“不能——”
年轻背后的流民齐声怒吼,不等年轻人发怒,就挥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率先向锦衣卫千户冲了过来。
锦衣卫千户冷笑一声,绣春刀向前一指,五十骑就越众而出,向对面的流寇迎击了过去。
“小心有诈!”卢象升大喊了一声。
锦衣卫千户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挥舞着绣春刀就杀进了敌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