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凝視過楚星洲了,這張他曾經非常熟悉,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出來的臉,此時卻顯得有些陌生。
容楚倆家是世jiāo,從楚星洲出生起,他當了這個人二十多年的哥哥,如果沒有這場災難,倆人恐怕也會是一輩子的兄弟、朋友。可是一場地震,把一切都毀了,他們的父母和親人、熟悉的生活、擁有的一切,都隨著那場地震分崩離析,他們獲得了這個末日時代最qiáng大的力量,卻失去了他們一生都無法彌補的東西。
容瀾想起在海上楚星洲對他的維護,想起自己奮不顧身想要把楚星洲從黑dòng里拉出來,他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他和楚星洲二十多年的友qíng,果然不是能輕易放下的。
如果,如果楚星洲沒有對他……他們本該在末世里並肩同行,為什麼要讓一切都變了味兒。
容瀾的拳頭握了又松,最後,他重重嘆了口氣。
也好,這次的戰鬥結束後,楚星洲會去河南,他則要去湖北,只要北京那邊沒有什麼事召集,他們就沒有理由見面了,這樣最好,彼此相安無事吧。
容瀾站起身,打算離開。
突然,一隻手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容瀾一驚,坐回了椅子上,低頭看著楚星洲,楚星洲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容瀾就跟被當頭敲了一棒子一樣,一下子被打醒了。他這是在gān什麼?他跑到楚星洲的房間裡gān什麼?容瀾惱羞成怒,“你早就醒了。”
楚星洲輕輕一笑,“你在走廊里,我就感覺到你的能量了,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看我。”
容瀾想甩開他的手,楚星洲卻死死抓著,容瀾冷道:“你是想讓我動手?”
“哥……”
容瀾心頭一震。三年多了,再一次聽到楚星洲叫他“哥”,他感覺渾身不自在,身體頓時僵住了。
楚星洲虛弱地說:“我剛剛醒,你擔心我嗎,哥?”
容瀾咬牙道:“別叫我‘哥’。”
“為什麼不能叫?我從小叫到大。”
容瀾用力揮開他的手,起身就要走。
楚星洲猛地從chuáng上坐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容瀾身體一抖,怒道:“楚星洲!”
“對不起……”楚星洲深深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說,平時不好意思開口,只有這個時候……大概我也不清醒了,哥,對不起。”
容瀾身體一顫,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三年了,倆人的關係一度水火不容,見面就是一場惡鬥。他xing格一向傲慢,楚星洲脾氣更硬,各自統領一方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三年來,楚星洲從來沒向他低頭,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向他道歉。
楚星洲摟緊了那勁瘦的腰,鼻息間充斥著那熟悉而清慡的味道,屬於這個人的味道,讓他多少年來魂牽夢繞,他曾經無數次幻想,能夠再次抱緊這具身體。楚星洲閉上了眼睛,唯恐這一切都是他剛甦醒過來產生的幻覺,容瀾不會來看望他,甚至不屑跟他說一句話,他是在做夢嗎?
容瀾想掰開他的手,楚星洲去抓緊了容瀾的手,就是不鬆開。
容瀾沉聲道:“放開。”
倆人僵持了一會兒,楚星洲鬆開了手,但依然抓著容瀾的衣服,“你坐下,我們聊聊好嗎?”
容瀾沉默了半晌,坐回了椅子上。
楚星洲深邃的雙眸在他臉上仔細逡巡,不想放過那張臉上的任何一絲表qíng。
容瀾看著他,“你敢提以前的事,我就殺了你。”
楚星洲淡淡一笑,“好,不提。南海的事,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已經被黑dòng反噬了。”
容瀾想起那驚險的一幕,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從他不顧一切沖向黑dòng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沒能做到對楚星洲絕qíng絕義,那就算了,倆人老死不相往來也挺好。他道:“一切結束後,你回你的河南,我回我的湖北,從今往後,我們不用再對著gān,也不需要有瓜葛。”
楚星洲眯起眼睛,“就這樣?我們二十多年的jiāoqíng……”
容瀾瞪著他,“你還敢跟我提jiāoqíng?”
楚星洲和他對視半響,突然抬起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好,但是,你說我們不再有瓜葛,是不可能的。我會時不時去找你,不,經常去找你,哥,我想看到你,什麼時候都想。”
容瀾淡道:“就算你來了,我也不會見你,省省吧。”
楚星洲看到了一點希望,自然像溺水之人發現浮木一般,抱緊了就不想放了,他笑了笑,“我有的是耐心。”二十多年他都忍過來了,對付容瀾,他有一輩子所有的耐心和執著。
容瀾看著他臉上的笑容,覺得異常刺眼,他再也不想呆下去了,騰地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哥。”楚星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喜歡你,從小到大,一天都沒有變過,一天都沒有放棄過,你記住這一點。”
容瀾一揮手,一道金光閃過,楚星洲臉頰一痛,熱辣的血立刻流了出來。
容瀾摔門而去。
楚星洲用手指抹掉臉上的血,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271、新世界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帶了些簡易的行李,走向科學院後院的停機坪,等待在那裡的不僅有運輸直升機,還有叢震中、莊渝帶領的一個負責運送傀儡玉的團隊。
叢夏看了看那拖車上的大箱子,“這麼大的箱子?”
叢震中拍了拍大箱子,“就這麼大。”
儘管經過了二十七道能量屏蔽裝置,叢夏依然能感覺到從裡面散發出來的龐大的寒武能量,為了能暫時阻隔傀儡玉的能量,各個國家的腦域進化人幾乎把地球上能找到的所有材料都試過了。而那種最有效的軟金屬,卻根本不屬於地球,他們手裡的軟金屬,也不足以包裹整塊傀儡玉。這個鐵箱子裡層層防護的,是這個星球上最可怕的能量體,它蘊含著足以改變這個世界的源能量,不,應該說,它已經改變了這個世界,而且還在讓這個世界繼續惡化下去。它比人類製造出來的所有武器加在一起還令人恐懼,現在他們就要跟這個東西被裝在一個小小的運輸機里,運往青海。
莊渝也用手指敲了敲箱子,也不知道是對他們說,還是對自己說:“真沒想到事qíng會走到這一步。”
莊堯冷哼一聲,“是不是覺得以前的爭鬥都沒有意義了。”
莊渝道:“能活下來的話就有意義。”
叢夏心裡忍不住感慨。兩年多前他們剛到北京時,以叢震中為首的保守派和以莊渝為首的激進派,為了爭奪末世資源、制定末世時代新規則以及如何安排倖存人類的生活等問題斗得不可開jiāo,站在他們背後的,是末世之後中國最qiáng大的兩股軍方勢力,27集團軍和14集團軍,在他們還為了主宰新世界而內鬥的時候,傀儡玉已經悄悄滲入他們中間,不知不覺地把所有人往死路上帶。等到他們逐步獲得更多信息,抽絲剝繭地把整個所謂“二次寒武紀”的死局呈現在所有人面前,暮然回首,他們才發現,這一切爭鬥除了消耗人類種族的戰鬥力和生存力外,幾乎沒有什麼意義,他們都在往死路上走,卻還互相捅刀子,實在可笑。
莊渝說得對,如果他們能活下來,那麼還是會繼續斗下去,這是人的天xing,是所有動物的天xing,尤其是在資源如此緊缺的時代,只有斗,才能獲得更多、更好,但是,至少現在,他們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有共同的敵人和目標。
叢震中道:“上飛機吧,我們先跟你們到西寧,到了西寧,你們三個帶著傀儡玉,換變異禽類去禁區。”
遠處突然傳來焦急地貓叫聲,叢夏回頭一看,本來這個點兒應該還在睡覺的阿布,不知道怎麼知道了他們要走,正飛快地朝他們跑來,它龐大的身體震得他們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